3、鸟儿的一生

由于蓓蓓妮拉的到来，医生写了许多动物传记。医生认为，在多数情况下，动物一生的经历非常有趣，甚至比伟人的经历还要丰富。他考虑写10个系列，或者称为一套丛书，名字先定为《十九世纪之动物》。可惜，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见过能够记住自己一生经历的动物朋友。只有把全部经历都写出来，传记才会精彩。

拱卜一直为了没能在曼彻斯特城竖起一尊雕像而遗憾，为此，它多次要求医生为它写一个传记，它确信读者将会喜欢自己的传记。对拱卜的生活经历，医生和杜里特家族的其他动物都很熟悉，可以说了如指掌，但医生觉得它的素材只能写成滑稽故事或者喜剧。然而，拱卜不同意这样写，它认为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演员。“医生，我要您写的是严肃的传记，而非滑稽故事。”它说，“在舞台上，我是滑稽演员。但在传记里就不同了，一定要庄重。”

“庄重？就你这样还庄重？”吉扑笑着说，“你只知道吃饱睡，睡饱吃，哪有什么庄重啊！”

医生的动物传记一直拖着，直到蓓蓓妮拉出现，这只金丝雀幸运地成为杜里特家族的一员。医生说，蓓蓓妮拉是个天生的传记学家，它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能够记住生活中的所有细节，这些细节足以构成一本生动的传记作品。在传记的前言中，医生特别声明，此书的作者应该是蓓蓓妮拉，自己只是把金丝雀语翻译成英语而已。

曾读过此书的人都赞不绝口，就像杜里特的许多其他著作一样，这本书已经绝版了，想找到一本很难。其中，很多商店对动物传记不屑一顾。

“《一只金丝雀的一生》，金丝雀能有什么‘一生’？不就是待在笼子里吗？”他们总是这样说。

这样一来，这本书只能在动物标本商店、科学器材商店及一些偏僻的地方出售，现在要找到很难了。在完整的一个版本里，以《科罗那多金丝雀蓓蓓妮拉的一生》为标题，讲述了蓓蓓妮拉的一生，包括它加入马戏团发生的故事。医生曾拿着手稿和这位主人公一起修改了好几遍，使得这本书变得很长，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我们先来听听蓓蓓妮拉的故事。

“多数人会认为笼中鸟的传记单调乏味，”拱卜安静下来后，蓓蓓妮拉开始讲述，“其实，笼中鸟的经历远比野生鸟的经历复杂得多。我曾经听几只野生鸟讲述它们的故事，十分平淡。好了，我从头说起。”

“我出生在一个私人鸟舍里，里面住着我们一家，还有其他几只鸟。我的父亲是来自德国哈兹山脉的柠檬色的金丝雀，我的母亲出身于一个绿色的雀科名门，我们是6个兄弟姐妹，三男三女，个个都有一身橄榄绿和黄色相间的羽毛。那时候，我们关心的事情只有吃，要吃很多东西才能填饱肚子。我们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我们一出生，每天都可以吃14顿饭。”

“天啊！”拱卜小声说，“比我吃得还多……”

“别插嘴！”医生制止道。“请原谅，我想问个问题。我常琢磨，你们小鸟眼睛还不能睁开时，是怎么知道父母带食物回来的？我观察过，每当老鸟衔食归来，雏鸟就会张开嘴。”

“这个嘛，我想是震动的缘故吧。”金丝雀说，“当双亲踏上鸟巢的边缘时，我们就感觉到了。接着，它们的身子探进巢穴里，虽然我们是闭着眼的，却能感觉到父母的身体挡住了阳光。”

“谢谢你的解释，请继续。”医生说。

“我们雏鸟一离开蛋壳，整天唧唧喳喳的。”金丝雀说，“这就是我们雏鸟和人类小孩的最大不同：你们是先睁开眼睛看，然后说话；我们是先说话，后睁开眼睛看。”

“哼！”拱卜又插话说，“你们没睁眼，什么都看不见，有什么好说的。”

“这就是雏鸟和猪崽的重要区别。”金丝雀回过头，对着拱卜轻蔑地笑笑，“我们鸟类一出生就有某种程度的悟性，而你们猪即使长大了也没有多少悟性。鸟类盲眼时期的婴儿生活，对于它们日后的发展很重要。你说雏鸟有什么好说的，其实谈论的内容并不复杂。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们暂时看不见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这段时间锻炼了我们的想象力，只靠脑子想象的能力，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第六感觉’。这个过程不容易用话表述。吐可以说个大概，鸟类们的经验差不多。一般来说，鸟儿们说的感觉就是指第六感觉。”

“你能不能讲得具体一些？”医生问。

“可以。”金丝雀回答，“不过，刚才我已经说了，要想说清楚很难。就像刚才所说的，老鸟飞回巢，小鸟就张开了嘴。是的，在老鸟还没有踩到鸟巢的边缘时，我们就知道它们回来了，即使我们看不见。”

在那段时间里，我们运用的最多的是耳朵，一天到晚闭着眼睛倾听，仔细听着周围的一切。我们所能听到的东西，比使用眼睛以后要多得多。通过耳朵，我们去了解外面的世界。老鼠抓墙板发出的声音，花园里的大树摇动的声音，树枝碰到鸟巢附近的房屋玻璃窗的声音等，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爸爸，这阵风挺大，是不是？”我们问，“许多树枝都碰到玻璃了，对不对？”

“是的，孩子们。这是北风，只有北风和东北风才能把树枝吹到窗户上去。其他方向的风，只会把树枝吹离房屋。”父亲回答。

这样，我们通过听树梢上风的声调和玻璃上声音的强弱，就可以判断出风向、风速和风力。当然，我们接受的教育一般不能使我们知其所以然。这一点正好可以说明，这就是所谓的第六感觉——我们可以知道某件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

在很多情况下，野生鸟比我们笼中鸟要博学得多。例如在地理方面，鸟类的知识大部分靠第六感觉。遗憾的是，我们笼中鸟没有机会学习这些知识。但在另一些方面，我们又比野生鸟强，主要表现在对人类的了解上。我常常对自己感到吃惊，我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东西？这些知识曾帮过我很大的忙，甚至救过我的命。怎么会懂这么多，我永远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这是我们笼中鸟所受教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那就是我们躺在笼子里，闭着双眼，在那里猜，在那里听，在那里闻，在那里感受世界的样子。

“谢谢你的解说，真是闻所未闻。”医生说，“请原谅我又打断你的话，这些对我这个博物学家太重要了，请接着往下说。”

对雏鸟来说，第一次睁眼是十分兴奋的时刻。在前一个晚上，雏鸟们会彻夜不眠，唯恐自己睡过了头，不能成为第一个看见世界的小鸟。对我们来说，这一天是可以预知的。不过，我是有遗憾的。您知道，我们笼中鸟大都待在屋子里，而不是灌木丛或者树林里。虽然我们通过父母的讲述可以知道很多外面的事情，但都是听完以后在脑子里形成的概念，这与真实情况之间会有一定的差别。好了，还是说我们的世界吧。

我们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长长的房间，像个温室，总之地方挺大的。里面有花盆，有棕榈树，有几个鸟笼子，还有一些家具。白天，有个妇人照顾我们，给我们的父母一些鸡蛋屑和饼干渣，父母再喂我们。晚上，男主人进来检查一番，看看情况是否正常。他是个好人，很照顾我们。他总是责怪那个妇人，说她忘了打扫笼子、忘了给水罐换水、没有及时补充食物，等等。

喂养获奖的鸟是那个男人的爱好。他在别的屋子里还有鸟笼子，我们总能听到那边的鸟鸣声。当两个屋子的门都开着时，我爸爸就用歌声和对方交谈，谈谈那个妇人新添的食物、室内的温度及乱七八糟的琐事。

我们笼子的不远处是另一个鸟笼子，里面住着一家子。我父母常和那对父母聊天，我妈总是爱自夸，说我们这些孩子比人家的孩子精神。

男主人有两个孩子，他们有时也到温室来看我们，或者在地板上玩玩具。他们的到来给我们增添了不少乐趣，平时我们的生活是很无聊的。

我爸是一个很棒的歌手，每当它帮妈妈喂完我们这些小鸟后，就独自蹲在笼子边上放声高歌，它的嗓音美妙无比，声音震耳欲聋。有时，我们会让妈妈阻止它唱歌。

有一次，爸爸消失了一天。妈妈告诉我们，爸爸去参加金丝雀唱歌比赛了，主人想看看它是否能击败对手得奖。晚上，男主人带着我爸爸回来了，主人全家都来温室庆祝，因为我爸得了一等奖。以后，我爸唱起歌来更带劲了。对于这个奖，我妈比我爸还要高兴呢。我爸唱完一曲休息时，就给我们讲比赛的事情，裁判说了什么，参赛的金丝雀有哪些种类……

那是一种非常快乐的生活，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单调乏味。后来，我们的羽毛渐渐丰满，我喜欢透过玻璃窗户往外看，春天的花园里的树木变绿了，小草正在发芽。有时候，燕雀从花园飞过，这时我就渴望像它一样置身于天地间，自由自在的生活。有一天，我看见一只老鹰扑向一只受伤的麻雀，转眼间麻雀就被捉走了。我浑身颤抖，紧紧地贴着我的兄弟姐妹。那时，我庆幸自己生活在笼子里，不用面对外面的危险，有宽大的住宅，还有可口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