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

名誉问题

“‘我怎么知道?我会知道吗?’

“你难道不认为,在西班牙斗牛活动的存在是因为人的生命几乎无足轻重吗?”

我扫了他一眼,因为他的声音里有种讥讽的口吻,任何人都能听出来。我还注意到,他的眼睛里也满是嘲讽的神色。我的脸有些泛红,因为他让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过于年轻了。对他表情的变化,我感到惊讶。他看起来是个相当和善的人,有一双柔和、友好的大眼睛,但现在,他的神情是嘲弄和傲慢的,有些让人不安。我又缩回到自己的壳里。在这个下午的其余时间,我们几乎没再说话。但当最后一头牛被杀死后,我们两个都站了起来。他跟我握手,并说希望能够再次见面。这当然只是一种礼节,我想我们两个人都认为不会再有什么可能了。

“但他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丝恐惧,本能地用手碰了一下脸。

“‘当然没有。’

“‘但是你相信吗?’

其中一本书叫作“El Médico de su Honra”,意思是“好名声的医生”。这本书情节残忍,让你读得战战兢兢。但是再读之后,它让我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的一次遭遇——我从未经历过那样离奇的事,一直存储在我的记忆中。那时我还年轻,一次去塞维利亚做短暂停留,以观看基督圣体节的节日庆祝活动。当时正值盛夏,酷热逼人。狭窄的街道上空张挂着片片巨大的帆布,制造出宜人的阴凉,但广场上,太阳毒辣辣地暴晒着。早上我观看了游行盛典,壮观宏大,令人难忘。当圣体被庄严地抬着前行时,人群都跪了下来,卫队身着全身制服立正敬礼,向天上的君王表达敬意。下午,我随着拥挤的人流前去斗牛场观看表演。卖香烟的女孩,还有裁缝店里的女孩,乌黑的头发上插着康乃馨,她们的男友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此时正值美西战争之后不久,人们还穿着带刺绣的短夹克、紧身裤,戴着宽边低顶的帽子。有时候,人群会被骑着劣马的骑马斗牛士冲散(那些劣马绝不会活过这个下午);骑马者穿着别致的制服,脸上故意流露出自豪的神情,跟那些滑稽的人们相互取笑着。一支长长的由破旧马车组成的队伍沿街驶过,发出巨大的声响,上面挤满了斗牛迷们。

“‘我太爱他了,所以我不能让他像个懦夫那样逃走。失去了名誉让他如何面对人生?’

“你是英国人?”他接着问。

“她没有回答,但在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对自己的无比憎恨。那眼神像匕首一样刺中了他的心,因为他爱她,一如既往地深爱着她。

“‘但我是跟佩佩订婚了。’她说。

“如果你允许,我们就坐上几分钟。”

我没有直接回答。

“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了握,吻了一下,然后离开了她。他是一个人去参加的舞会。他的朋友们听说索莱达身体不适后,都为她感到难过,但在表达了适当的同情后,他们立刻投身到晚会的快乐中去了。唐佩德罗溜到了纸牌室。房间里有一张牌桌,他坐下来开始打十一点佛他的国家的衰败与他无关。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没有言语。我们在等着表演开始。包厢里开始坐满了人。女士们戴着黑色或白色花边的头纱走了进来,然后把马尼拉披肩铺开了挂在栏杆上,于是便出现了一面鲜艳而多彩的挂毯。不时地,如果她们中间出现一位特别漂亮的女士,如雷掌声就会响起,来欢迎她的到来,而她会微微一笑,并弯腰致意,毫无尴尬之态。最后,斗牛比赛的主席走了进来。乐队开始演奏音乐。斗牛士们,穿着缎子衣服,带着金银饰物(看上去闪闪烁烁),大摇大摆走进了场地。一分钟后,一头健硕的黑色公牛冲了进来。比赛的紧张和恐惧让人难以自制,但我注意到,我的邻座一直保持着冷静。一名斗牛士倒下了,但又奇迹般地躲开了暴怒公牛用犄角展开的攻击。这时几千名观众腾地站了起来,而他却一动不动。公牛被杀死了,骡子把动物的尸体运了出去。我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座位上。

“在腓力王朝时期,阿加利亚家族非常富贵,但到了我的朋友唐佩德罗这一代,情况就大不如从前了。不过,他仍不算贫困,在科尔多瓦和阿吉拉尔之间拥有若干庄园;在塞维利亚,他家至少继承了祖上少许的显赫名声。塞维利亚是个小小的世界,当听说他宣布跟没落的阿卡巴伯爵的女儿索莱达订婚后,人们都感到震惊,因为尽管她的家族非同寻常,但她父亲是个老流氓,债务缠身,为勉强度日,他所采用的那些手段根本上不了台面。不过,索莱达长得漂亮,唐佩德罗爱上了她,两人结了婚。他对她的那份迷恋或许只有西班牙才会做到。不过,令他感到沮丧的是,他发现她并不爱他。她温柔而善良,是个好妻子,一个持家好手。她对他充满感激之情,但仅此而已。他认为当她生了孩子后,也许就能改变。但有了孩子后,事情并没有两样。他们之间一开始就存在的障碍仍然没有消除,这让他痛苦不堪。最后,他告诉自己,她的性情过于高贵,精神过于雅致,而不能屈尊接受尘世的激情,只好听天由命了。是呀,她高出他太多太多,怎能与他缔结世俗的恋情?

“唐佩德罗觉得自己快气疯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但于事无补。你可以打开门让他出去,或者你可以自己溜出去,反正你们进进出出谁也看不到。’

“如果你能抽出十分钟的时间,我就带你去。”

我们走进花园,看到一位女士正坐在贴有摩尔瓷砖的长椅上,椅子跟城堡花园的那些椅子相似。她正在做刺绣活儿,突然抬起头来,看到走过来的陌生人,显然吃了一惊。她盯着我的同伴,露出奇怪的神色。

“‘如果你爱他的话。’

“‘当然,我不会收回。你父亲不但是个贼,而且是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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