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

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绵上 太叔带怙宠入宫中

,谕以伐郑之事。翟君欣然奉命,假以出猎为名,突入郑地,攻破栎城,以兵戍之,遣使同二大夫告捷于周。
大夫颓叔、桃子二人进曰:“郑自先王兵败,益无忌惮,今又挟荆蛮为重,虐执王臣。若兴兵问罪,难保必胜。以臣之愚,必借兵于翟,方可伸威。”
文公乃大出金帛,遍赏舆儓、仆隶之辈,受赏者无不感悦。
文公曰:“安之何策?”
隗后方欲跨马,襄王曰:“且慢。”遂问同姓诸卿中:“谁人善骑?保护王后下场。”
周襄王曰:“翟有功于朕,朕今中宫新丧,欲以翟为婚姻何如?”
头须奏曰:“臣窃主公之财,使主公饥饿,臣之获罪,国人尽知。若主公出游而用臣为御,使举国之人,闻且见之。皆知主公之不念旧恶,而群疑尽释矣!”
文公览毕,大惊曰:“此介子推之怨词也。昔寡人过卫乏食,子推割股以进。今寡人大赏功臣,而独遗子推,寡人之过何辞?”即使人往召子推,子推已不在矣。文公拘其邻舍,诘问子推去处。“有能言者,寡人并官之。”
头须奏曰:“臣闻:‘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君周游列国,所至送女,生育已繁。公子虽在,未卜君意何如,是以不敢遽白耳。”
襄王大喜,复命颓叔、桃子往翟求婚。翟人送叔隗至周,襄王欲立为继后。富辰又谏曰:“王以翟为有功,劳之可也。今以天子之尊,下配夷女,翟恃其功,加以姻亲,必有窥伺之患矣。”
襄王命多选良马,鞴勒停当,侍婢陪骑者,约有数人。
那贵人生得仪容俊伟,一表人物,乃襄王之庶弟,名曰带,国人皆称曰太叔,爵封甘公。因先年夺嫡不遂,又召戎师以伐周,事败出奔齐国,后来惠后再三在襄王面前辩解求恕,大夫富辰亦劝襄王兄弟修好,襄王不得已,召而复之。
文公蹙眉而言曰:“众甚。”
壶叔愧服而退。
邻舍无知其去迹者,惟解张知之,乃作书夜悬于朝门。文公设朝,近臣收得此书,献于文公。文公读之,其词曰:
花般绰约玉般肌,幻出戎装态更奇。
仕女班中夸武艺,将军队里擅娇姿。
太叔无兄何有嫂,襄王爱弟不防妻。
一朝射猎成私约,始悔中宫女是夷。
头须奏曰:“此辈自知罪重,虽奉赦犹在怀疑。主公当思所以安之。”
文公命停车于山下,使人遍访,数日不得。文公面有愠色,谓解张曰:“子推何恨寡人之深耶。吾闻子推甚孝,若举火焚林,必当负其母而出矣。”
襄王宠爱方新,言无不从。遂命太史择日,大集车徒,较猎于北邙山。有司张幕于山腰,襄王与隗后坐而观之。襄王欲悦隗后之意,出令曰:“日中为期,得三十禽者,赏车屯车三乘,得二十禽者,赏以车童车二乘,得十禽者,赏以车巢车一乘,不逾十禽者,无赏。”
头须曰:“主公得无方沐乎?”
阍者惊曰:“汝何以知之?”
穆公大喜,乃邀文公复至雍都,盛饰辎车并,以怀嬴等五人归之。又亲送其女,至于河上,以精兵三千护送,谓之“纪纲之仆”。今人称管家为纪纲,盖始于此。文公同怀嬴等济河,赵衰诸臣,早备法驾于河口,迎接夫妇升车。百官扈从,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好不闹热。
赵姬曰:“此世俗薄德之语,非妾所愿闻也。妾虽贵,然叔隗先配,且有子矣。岂可怜新而弃旧乎!”赵衰口虽唯唯,意犹未决。赵姬乃入宫奏于文公曰:“妾夫不迎叔隗,欲以不贤之名遗妾,望父侯作主。”
文公曰:“善。”乃托言巡城,用头须为御。吕、郤之党见之,皆私语曰:“头须窃君之藏,今且仍旧录用,况他人乎!”自是讹言顿息。文公仍用头须掌库藏之事。
又穆公曾梦宝夫人,引之游于天阙,谒见上帝,遥闻殿上呼穆公之名曰:“任好听旨,汝平晋乱!”如是者再。穆公先平里克之乱,复平吕、郤之乱,一筮一梦,无不应验。诗云:
次日,甘公带入朝谢赐,遂至惠后宫中问安,其时隗后已先在矣。隗后预将贿赂买嘱随行宫侍,遂与太叔眉来眼去,两下意会,托言起身,遂私合于侧室之中。男贪女爱,极其眷恋之情,临别两不相舍。隗后嘱咐太叔:“不时入宫相会。”太叔曰:“恐王见疑。”隗后曰:“妾自能周旋,不必虑也。”
襄王本意欲取悦隗后,怎好不准其奏,即命将士重整围场。隗后解下绣袍,原来袍内,预穿就窄袖短衫,罩上异样黄金锁子轻细之甲,腰系五彩纯丝绣带,用玄色轻绡六尺,周围抹额,笼蔽凤笄,以防尘土。腰悬箭箙,手执朱弓,妆束得好不齐整。有诗为证:
再说晋文公欲行复国之赏,乃大会群臣,分为三等,以从亡为首功,送款者次之,迎降者又次之。三等之中,又各别其劳之轻重,而上下其赏。
说起那叔隗,虽有韶颜,素无闺德。在本国专好驰马射箭,翟君每出猎,必自请随行,日与将士每驰逐原野,全无拘束。今日嫁与周王,居于深宫,如笼中之鸟,槛内之兽,甚不自在。一日,请于襄王曰:“妾幼习射猎,吾父未尝禁也。今郁郁宫中,四肢懈倦,将有痿痹之疾,王何不举大狩,使妾观之?”
今日在打围中,施逞精神,拔了个头筹,襄王大喜,即赐车屯车如数。其余计获多少,各有赐赉。
文公既定君臣之赏,大修国政,举善任能,省刑薄敛,通商礼宾,拯寡救乏,国中大治。
齐孝公亦遣使送姜氏于晋。
阴姓好闭,不嫉则妒,惑夫逞骄,篡嫡敢怒。
褒进申绌,服欢臼怖,理显势穷,误人自误。
贵而自贱,高而自卑,同括下盾,隗压于姬。
谦谦令德,君子所师,文公之女,成季之妻。
众将及军士,又驰射一番,方才撤围。御庖将野味,烹调以进,襄王颁赐群臣,欢饮而散。
隗后坐于王侧,见甘公带才貌不凡,射艺出众。夸奖不迭,问之襄王,知是金枝玉叶,十分心爱。遂言于襄王曰:“天色尚早,妾意欲自打一围,以健筋骨,幸吾王降旨。”
昔时宫中夜遁,如入土之龟,缩头缩尾;
今番河上荣归,如出冈之凤,双宿双飞。
却说宫婢中有个小东,颇有几分颜色,善于音律。太叔一夕欢宴之际,使小东吹玉箫,太叔歌而和之。是夕开怀畅饮,醉后不觉狂荡,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惧怕隗后,解衣脱身,太叔大怒,拔剑赶逐,欲寻小东杀之。小东竟奔襄王别寝,叩门哭诉,说“太叔如此恁般,如今见在宫中。”襄王大怒,取了床头宝剑,趋至中宫,要杀太叔。毕竟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衰不得已,以姬言奏于文公。文公曰:“吾女能推让如此,虽周太妊莫能过也。”遂宣叔隗母子入朝,立叔隗为内子,立盾为嫡子,叔隗亦固辞,文公喻以赵姬之意,乃拜受谢恩而出。
襄王自此疏齐而亲晋,不在话下。
盾时年十七岁,生得气宇轩昂,举动有则,通诗书,精射御,赵衰甚爱之。后赵姬生三子,曰同,曰括,曰婴,其才皆不及盾,此是后话。
邻人解张,见子推无赏,心怀不平。又见国门之上,悬有诏令:“倘有遗下功劳未叙,许其自言。”特地叩子推之门,报此消息,子推笑而不答。老母在厨下闻之,谓子推曰:“汝效劳十九年,且曾割股救君,劳苦不小,今日何不自言。亦可冀数锺之粟米,共朝夕之饔飧,岂不胜于织屦乎。”
周襄王使大夫游孙伯、伯服至郑,为滑求解。未至,郑文公闻之,怒曰:“郑、卫一体也,王何厚于卫,而薄于郑耶?”命拘游孙伯、伯服于境上,俟破滑凯旋,方可释之。
赵姬闻季隗之归,亦劝其夫赵衰迎接叔隗母子。衰辞曰:“蒙主公赐婚,不敢复念翟女也。”
又有介子推,原是从亡人数,他为人狷介无比,因济河之时,见狐偃有居功之语,心怀鄙薄,耻居其列,自随班朝贺一次以后,托病居家,甘守清贫,躬自织屦,以侍奉其老母。
解张进曰:“此书亦非子推之书,乃小人所代也。子推耻于求赏,负其母隐于绵上深谷之中,小人恐其功劳泯没,是以悬书代为白之。”
话说晋文公在王城诛了吕省、郤芮,向秦穆公再拜称谢。因以亲迎夫人之礼,请逆怀嬴归国。穆公曰:“弱女已失身子圉,恐不敢辱君之宗庙,得备嫔嫱之数足矣!”
文公曰:“汝如不言,寡人几负不慈之名。”
穆公先送夷吾归国,又送重耳归国。今日文公避难而出,又亏穆公诱诛吕、郤,重整山河,岂不是“三定我君”?
孙伯被拘,其左右奔回,诉知周襄王,襄王骂曰:“郑捷欺朕太甚,朕必报之。”问群臣:“谁能为朕问罪于郑者?”
太叔马上欠身曰:“臣乃学骑耳,不及王后万分之一。”
大夫富辰连声曰:“不可,不可。古人云:‘疏不间亲。’郑虽无道,乃子友之后,于天子兄弟也。武公著东迁之劳,厉公平子颓之乱,其德均不可忘。翟乃戎狄豺狼,非我同类。用异类而蔑同姓,修小怨而置大德,臣见其害,未见其利也。”
隗后曰:“太叔明早可到太后宫中问安,妾有话讲。”言犹未毕,侍女数骑俱到,隗后以目送情,甘公轻轻点头,各勒马而回。
恰好山坡下,赶出一群麋鹿来,太叔左射麋,右射鹿,俱中之。隗后亦射中一鹿,众人喝采一番。隗后复跑马至于山腰,襄王出幕相迎曰:“王后辛苦。”隗后以所射之鹿,拜献襄王;太叔亦以一麋一鹿呈献。襄王大悦。

文公问季、隗之年。对曰:“别来八载,今三十有二矣!”

史官叙赵姬之贤德,赞云:

别以白璧五双赐狐偃曰:“向者投璧于河,以此为报。”

文公曰:“若非汝悬书,寡人几忘子推之功矣。”遂拜解张为下大夫,即日驾车,用解张为前导,亲往绵山,访求子推。只见峰峦叠叠,草树萋萋,流水潺潺,行云片片,林鸟群噪,山谷应声,竟不得子推踪迹。正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左右拘得农夫数人到来,文公亲自问之。农夫曰:“数日前,曾有人见一汉子,负一老妪,息于此山之足,汲水饮之,复负之登山而去,今则不知所之也。”

颓叔、桃子曰:“臣闻翟人之歌曰:‘前叔隗,后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辉。’言翟有二女,皆名叔隗,并有殊色。前叔隗乃咎如国之女,已嫁晋侯;后叔隗乃翟君所生,今尚未聘,王可求之。”

第三十七回 介子推守志焚绵上 太叔带怙宠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