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说从前

这是非洲

一对男女刚刚从开罗回到这家酒店。这个男人五十岁左右,看上去身体强壮、神情自信,而且一看就是个有钱人。他的女伴二十二三岁,是个绝色的金发女郎,身材修长苗条,像一根拉开的弦(因而显得比这个男人还高,特别是穿高跟鞋的时候)。他们游玩了整整一天一夜,已经折腾得筋疲力尽了:参观金字塔时正赶上炎热的正午;汽车在一片片肮脏的街区穿行时尘土飞扬;那些贼眉鼠眼的卖纸莎草纸的小贩们不停地纠缠着要“小费”,大呼小叫地漫天要价(那些小手工艺品本来一钱不值,而他们动不动就要一两美元,连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他们要的价格有点离谱);后来在尼罗河上的游动餐厅吃午饭时,两个乐手装模作样地演奏的吉他和小提琴,更是让人忍无可忍;再加上返回时还要坐六个小时的车,所以当汽车里电风扇吹来的小风和车厢里的闷热一起袭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快点儿洗个澡,把身上、头上、脸上的阿拉伯尘土洗去,然后钻进被窝,躺在清爽的床单上,相拥而眠。

她吻了一下这个男人。男人脸上一昼夜间长出的花白胡子扎得她皮肤痒痒的。

他们是一年前在一个小镇认识的。这个姑娘当时就住在那个小镇,这个男人去那儿出差,那儿要建一家大工厂,财务方面的事务正好由这个男人负责。那时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个男人长满胡须的下巴,也就是在当时她就让这个男人明白了,她是多么喜欢他这样做。后来他把她叫到了莫斯科,给了她一个科长的美差。三个月后他们就一起来了胡尔加达。

“这一天虽然很累,但挺有意思,”男人依旧在床上坐着说,“咱们吃点儿葡萄吧。这一路折腾得我嗓子都干了……”

“因为大家都睡着了,车上又那么暗……可是我觉得前面座位上的人还是发现了什么。”

“我看,他们自己也在干那种事,不过是悄悄的罢了。”

“这是非洲,”男人的解释有点牵强,“你知道吗?在这儿性欲强了,星星也大了。可这里的人退化了:那么宏伟高大的古石像,那么灿烂辉煌的历史,可现在这里的人却成了一群奴隶和小偷。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姑娘微微一笑,飞出了男人的视线,随手关上了身后卫生间的门。

她在门口停了几秒钟,等镜子上方的日光灯打开后,她看了一眼镜子中自己的样子,表情突然变了,变得和刚才跟那个男人说话时完全不同了。现在这张脸上写满了不满和愤恨,带着一种既鄙视周围的一切、也鄙视她自己的神情。

她涂了几次洗发水,洗得非常认真,然后又回到洗手盆那儿刷了牙。最后她还往身上点了香水——耳朵后、前胸、平平的肚子上都点上了。姑娘又看了看自己,重新露出刚进卫生间时那种既愉快又调皮的笑容,还撅起小嘴向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她带着这样的神情,用一条深蓝色的毛巾裹住身子回到了房间。她那晒黑了的、修长的胴体格外引人注目,一头金发梳得一丝不苟。

男人动身去洗澡了,姑娘从被窝里向他挥了挥小手,吃起了葡萄。

这个男人也像姑娘刚才那样,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停了下来,从梳妆架上翻出了他的剃须刀。他也看了看镜子中自己的样子,目光阴郁。

他往脸上涂好了剃须膏,反复刮了几遍两腮和下巴上的胡子,感觉已经像以前一样清爽了。脸刮干净后,他又洗了澡,全身都轻松了。

“我和她在一起还不错,”男人边按着香水瓶的喷嘴往身上喷着价格昂贵、气味浓郁的香水,边对镜子中的自己说,“在别人眼里,我们不就是天生的一对嘛!”

这是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