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唐

第五十四回 罗成力擒马赛飞 咬金脱难见秦王

夫妻三个同出营门,果然有一个头陀,生得形容奇怪,手提水磨禅杖,大踏步向前,高声喝道:“呔!你那婆娘,敢来与师爷爷交手么?”黑氏也骂道:“你这贼秃驴,还不知俺女将军手段厉害么?”说罢,摆动双刀,飞马就砍。盖世雄举禅杖相迎,马步交战,双兵并举。那和尚要为高谈圣定天下,这妇人要为小秦王争社稷。这一场好杀,只杀得:日月无光神鬼惧,天昏地黑兔狐愁。

若还出阵,必要伤我唐营几员上将。故此一闻和尚,便知是他相助相州白御王高谈圣,来此洛阳大会,五龙有一场大战。”
毕竟谁人能破盖世雄的飞钹,且看下回分解。
那程咬金出了营门,一路思想:“这婆娘昨日把我伤了一飞刀,幸亏不大伤害,必须要摆布她一番,才出我心头之气。”回到营中,秦王大喜,果然不出军师妙算,叫声:“程王兄,你回来了么?”咬金道:“马赛飞这婆娘把这竹筒放出飞刀来,臣被她拿了去。臣在哪里倒也好酒好肉,好生过得,亏那单雄信要送臣回来。臣说:‘承你一片好心,待我回去放马赛飞还你。’他却说了千千万万多谢。主公,看臣面上,把这马赛飞还了他罢!若是主公下遭要这个人,都在臣程咬金身上。主公早上要,臣早上拿来;晚上要,臣晚上拿来。”徐茂公心内明白,说道:“程咬金,你休得在主公面前夸口,谁不晓得那马赛飞有随身本事,廿四把柳叶神刀放出,好不厉害。你是尝过滋味的,只怕你日后拿她不来。”咬金道:“不难。只消待我老程杀起狗来,将这狗血涂在她飞刀上面,自然飞不起来了。”秦王道:“也讲得有理。”分付将马氏推出来。咬金对马赛飞道:“你这不中抬举的,我程爷爷要你做个偏房,你却千推万阻。一般也有今日,落在程爷爷手内。我程爷爷如今却不要你做小老婆了!”却把她周身上下看了一回,吩付小军:“与俺把她推出去,把宝贝用狗血涂抹了。”
马赛飞出了营门,趱路前去,走了一日一夜,来至一山,名叫杏花山。只见奇花异草,香风不断,翠柏苍松,浓荫可人。真正:山里有山山景好,山桃山杏满山开。
头上金箍光闪烁,身披五色锦袈裟,飞钹起处是堪夸。
禅杖神惊鬼惧,谁知保得相州王,喳,只恐一场笑话!
当下咬金推至帐前,立而不跪。孟海公骂道:“尉迟恭你这黑贼!孤家闻得你日抢三关,夜劫八寨,背刘投唐。前日又擒我爱妾黑、白二氏,结为夫妇。自道英雄无故,如此欺人,谁想今日也被擒了。”程咬金道:“你们眼乌珠是入瞎的么?打炭铁的弄了你的爱妾,却来寻我卖柴扒的出气。”旁边走过单雄信来,说道:“王爷,这不是尉迟,他叫程咬金。”孟海公便对马赛飞道:“御妻,人也不认明白,混乱就拿。”马赛飞道:“既不是尉迟,就拿他去砍便了。”孟海公正欲分付,咬金便大叫道:“单二哥好人,你快来救我一救!”雄信道:“昔日为朋友,今朝为敌国,关我老子的鸟事!”咬金道:“我投降了,难道也杀不曾?快饶我命,情愿投降便了。”雄信道:“你果有真心投降,便不杀你。”咬金道:“狗入的哄你,实是真心。”雄信见是用人之际,即忙禀道:“他情愿投降,望王爷饶他一死。”王世充道:“既然情愿投降,且监禁后营,待退了唐兵,放他便了。”众王俱道:“言之有理。”就把程咬金监禁后营,不表。
军师正在愁闷,忽见走出一员女将上来,茂公仔细一看,乃黑氏夫人也。那黑夫人上帐叫声:“军师老爷,妾身黑氏蒙主公、军师大德,并无寸箭之功,今日情愿领兵出战,把这秃驴活擒进营,以报大恩万一。”茂公闻言,心中一想道:“妙啊!大凡出兵,最怕妇女。僧道他非有暗宝伤人,则不敢前来会战。今番此女出去与盖世雄会战,正相合宜。”遂分付道:“盖世雄非同小可,你去须要小心。”黑夫人一声“得令”,上马舞刀而去。白氏夫人与尉迟恭放心不下,愿同出去掠阵。茂公应许。
那马赛飞被程咬金说得昏头搭脑,满面通红而去。回至营内,孟海公一见,叫道:“爱妻,苦了你也!”马氏哭道:“奴家受尽程咬金那厮许多羞辱,又将我宝贝弄坏,好不可恨!”孟海公道:“日后再擒这厮,将他千刀万剐,与爱妻出气便了。苦只苦这宝贝被他弄坏,怎生是好?”马赛飞道:“不妨。王爷好生在此等侯,只消奴家前往山中,七日七夜重炼飞刀二十四把,再来复仇便了。如今辞别王爷前去,不出十日之期来见王爷,有何不可?”孟海公想道:“我和妻没了宝贝,就在此也无益,不如等她自去重炼飞刀,好报此仇。”遂叫声:“御妻,须要早去早回,免得孤家挂念。”马赛飞道:“晓得。”即便作别起身。
咬金见他唠叨起来,想道:“不好,这个人性子极不好的,万一变了脸,反为不美。”便道:“单二哥,这来看你面上,就去,就去。只是那马赛飞小花娘把我擒来,一些好处没有到我,如今要我去换她,须把好洒好肉请我吃个畅快才好去。”雄信道:“这些小事也要放在口里?”说道:“家将,取酒过来。”将咬金放出囚车,把酒肉吃个醉饱。雄信道:“如今同去罢!”咬金道:“单二哥,我是直性汉子,若同了你去,就没了我的体面了。待我自己回去,包管送还马赛飞小花娘便了;如若不信,待我发一咒与你听:我程咬金回去,若不放马赛飞回来,天打木头狗遭瘟!”雄信道:“不必罚死咒,我哥子是信得你过的,去罢!”
秦王见他三个出去,倒有两个着伤,心中闷闷不乐,分付退进后营调养。谁知那飞钹系用毒药炼就的,凡遇着伤者,七日内便要送命,其痛难当,饮食不进。二位夫人叫喊了一夜,尉迟恭直服待到天明,一夜何曾合眼。秦王升帐,众将排列两旁,军土又飞报进来:“启上千岁,昨日用飞钹的这和尚又在营前讨战。”徐茂公闻报,只是摇头失色,下面许多将官心中不服。正是:
再说唐营军士飞报进帐:“启千岁爷,不好了!程将军被这女将拿去了!”茂公道:“这匹夫因好女色,故尔被擒。”秦王道:“程王兄被女将捉去,怎生救他回来?”茂公道:“主公,不妨。不出三日,他自然归来。”道言未了,外边又报进来:“启千岁爷,那员女将又在营门讨战。”茂公道:“哪位将军出战?”尉迟应得半声,早被黑夫人一扯,尉迟恭住了口不应了。茂公心内明白,就叫罗成,说道:“外边女将有飞刀廿四把,十分厉害。你去出战,只要不得放她手空;手不空,神刀便不能起。快与我去拿来!”
次日王世充升帐,众将分列两旁:上面头一位却是窦建德,众王子因他与唐童至亲,不助唐童反助洛阳,乃义士也,故此逊在第一位;第二位乃是高谈圣;第三位孟海公;第四位朱灿;第五位是王世充。这五位王子龙位坐了,下面还有盖世雄、史万玉、史万宝、苏定方、梁定方、单雄信等一班将官。一个个顶盔擐甲,挂剑鞭,弓上弦,刀出鞘。王世充开言叫一声:“诸位王兄,感蒙不弃,来助弱国。奈唐童这厮兵强将勇,几次出战,损兵折将,弟却心中不忍。敢问诸位王兄,有何妙计退得唐兵,弟当不惜土地以谢众位。”当下白御王高谈圣道:“小弟初来,未知深悉。若言胜负,乃兵家常事。至于小小唐童,有何不可破!王王兄不必忧心,待弟生擒这唐童便了。”便问众将:“何人去拿唐童?”有盖世雄愿往。高谈圣道:“小心在意。”盖世雄口称得令。他仗随身宝贝“飞钹”,昔日在扬州考武用这飞钹,被王伯当神箭射伤。他又往天平山重新炼好,回来却投了高谈圣,在他帐下为将。今日来助洛阳,又要把这飞钹卖弄神通。他原是头陀打扮,有一首词儿为证:
诗曰:
女将飞刀厉害深,谁知破法有高人。
皆因唐主多洪福,将士俱存报效心。
再讲白夫人与盖世雄交战,未及十五六个回合,世雄恐他也会弄鬼,早把飞钹丢起半空。那白氏见他打伤姊姊,心中却也时时留心,刻刻挂怀,十分提防。早见飞钹飞起,明知厉害,回马便走。那一钹也中在背上,幸亏不曾打下马来,早被尉迟恭飞马抢出,救了白氏。因见盖世雄飞钹厉害,不敢交战,败回营中。
男女二人大战了二十个回合,马打有十八个照面,黑夫人心中想道:“这秃驴果是骁勇,常言道:‘先下手为强,迟下手为弱。’”便虚闪一刀,回马就走。盖世雄叫声:“哪里走!”大踏步随后赶来。黑氏挂下双刀,身边取出流星锤来,耍的一锤打来;盖世雄将身一侧,正中肩膀,轰一跤跌倒,大叫一声:“狠婆娘!好流星锤!”顺手取一片飞钹,往上一丢。黑氏却不看见,搭转马来,正要砍他首级,却不曾提防半空中有一飞钹落下来,叱咤一声,正中后背,翻跟斗跌下马来。白氏早已看见,忙摆动手中梨花枪,化落落一马当先,大叫道:“秃驴!你敢伤我姊姊么?老娘来也!”举枪直刺盖世雄。那盖世雄早已起身,也举禅杖相迎,来战白氏。这尉迟恭随后一马冲出,抢回黑氏。
却有军士报进道:“启上王爷,今有相州白御王高谈圣、楚州南阳王朱灿,二路人马来助大王,齐在营前,请旨定夺。”王世充闻报大喜,分付大开营门,同二王、众将一齐出来迎接。高谈圣、朱灿来至帐中,各个见礼,分付摆宴接风。
雄信领命,来到后营,只见程咬金在囚车内叫声:“单二哥,你来看看我么?”雄信道:“程兄弟,罗子特来放你回去。”咬金道:“且住,你既有这般好心,为什么捉到之时不放我,直到如今才来?其中必有缘故。你对我说明了,我才出来;不然,情愿住在囚车里头,我是再不出来的。”雄信道:“今日马赛飞被罗成擒去了,如今要将你去换来。”咬金道:“二哥,这倒不相干,说过归降就是了,俺坐在这个里头安安静静倒不好,难道倒要去交锋打仗,做那吃力的事情么?单二哥,我不去,我不去!”雄信道:“你这个人惯要说自在的话,就是被他擒来,也亏了我单通全了你的性命。今番做哥子的这点面情,难道就不肯看了?”

第五十四回 罗成力擒马赛飞 咬金脱难见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