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深秋

第一幕

时间:1989年9月。地点:上海大世界。人物:张圆北京大学三年级学生;蒋方上海交大留学生,美籍华人。

蒋方雅不雅,且看小姐发上卡。(似笑非笑,望着前面端坐的一位女生)

张圆俗不俗,遥望先生身下足。

蒋方(连忙低头朝脚下一看,不好意思地四周张望片刻)小姐好会刻薄人,我是刚才上楼时人多,鞋带被旁人踩松了。

张圆先生好会夸奖人,我刚才上来人也多,怎么发卡没被挤掉。

蒋方你的发卡真的很引人入胜。

张圆谢谢,你的鞋带也很赏心悦目。

蒋方不敢,今天就奇怪,这么大的一个咖啡厅,就你一个?

张圆就我一个?呵,难道你不算一个,难道你只是作为一个形像和这浓厚的咖啡香味融合在一起吗?

蒋方如果你不在,这种融合是恰到好处的,遗憾的是你很吝啬地把咖啡所有香味都抢去了,不留半点在人间。

张圆人间还很美,为什么不留一点在人间呢?

蒋方就算在地狱,我也总有个坐位吧,请问天堂,我能坐在这儿吗?

张圆当然,这儿虽不是天堂,可还是有座位的。

蒋方(抢着说)而且还能与头上戴着漂亮发卡的姑娘坐在一起,不枉今日大世界一游(说完就坐在张圆的对面)

张圆喝什么,我请。

蒋方和你一样。

张圆是吗?那我就不用叫服务员了。

蒋方呵呵,教训,天大的教训,以后千万轻易不要说和别人一样。

张圆我叫张圆,北大社会学系三年级学生。(把脸转向服务台)来两杯果汁。

蒋方正合我意。

张圆所以说和别人一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就是猜到你要喝果汁才有兴趣喝点什么。

蒋方那你要感谢我呀。我叫蒋方,上海交大的留学生,我祖籍东北,来大陆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夏威夷。

张圆喔,夏威夷,美国的夏威夷。(轻轻地,略带回忆的神情)(突然又急速地说道)现在不是有很多人都拼命地要往你们那鬼地方挤吗?

蒋方你好像很不高兴。

张圆没什么,只是一个死皮赖脸地想要去你们那的人刚死不久。

蒋方而你认识这个人。

张圆是呀,(微微叹息了一下)他曾是我的男朋友,是呀,男朋友。你生活在大洋彼岸的夏威夷,那儿多美呀,你能告诉我那儿有多美吗,那儿的爱情有多美,蔚蓝的大海,蔚蓝的天空,金黄的滚烫的沙滩,恋人们的爱情该是比那透明的骄阳更加灿烂更加自由吧。不是吗?这位来自美国夏威夷州的朋友,你说呢?

蒋方他是在六月初死的吗?

张圆是的。那天你肯定不在北京吧?知道吗?我在。死亡这个魔鬼,又有谁不惧怕它呢?美国人不怕吗?当这个魔鬼需要我们的鲜血为它补充营养时,我们该怎么办?你知道它的嗜血量有多大?你知道它有多大的魔力?那个黄昏过后的北京,大街小巷的血流就是魔鬼的血管,你休想用任何方法解剖这无比庞杂的血管系统,因为你的任何一举一动都将加快这血管的继续膨胀。(叹了一口气)但是,你知道吗,血管里的病毒有多大,每一个人即便是路过的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呀,也绝不能袖手旁观呀,你说呢,这位美国的朋友?

蒋方对不起,我想打搅你一下,在下的小名叫蒋方,蒋介石的蒋,方向的方。请直呼我的小名,好吗?(微微一笑)

张圆对不起,我有点失常,蒋方同学。(也微微一笑)

蒋方怎么会呢?张圆同学,你很正常,相反的一天到晚都很正常的人那才是不正常,不是吗?

张圆你比我正常。

蒋方是吗?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我们俩同样不正常。

张圆是吗?愿听赐教。

蒋方那就是我们两个都不愿去学校上课,对吗?

张圆看来你不得不承认跟别人一样真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莞尔一笑)的确如此,我整个暑假都在上海,一直到今天我都没回北京,不想上课,不想靠近那个可怕的城市。

蒋方你在这儿有亲戚吧?

张圆是的,我的舅公在上海。

蒋方你比我好,我孤家寡人一个。

张圆(嘻嘻一笑,长久地注视着窗外,徐徐地说)这不是我印像中的上海大世界。

蒋方同感。你不是第一次来吧,一天不如一天了,是的,上海大世界一天不如一天了。上海大世界已经不是上海的大世界了,上海的大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

张圆是呀,上海大世界已经不是上海的大世界了,上海的大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

蒋方有个关于死亡的旧事,有没有兴趣听听。

张圆好呀,不过今天没空了,阿拉要走了,(浅浅笑了一下,把“阿拉”二字故意说得很重)如果你明天这个时候有空,我来听你慢慢讲。

蒋方好的,明天见。不过明天不希望再听见蹩脚的上海话。

张圆是吗?加强学习,争取明天来点正宗的你听听。

蒋方好的,再见。

张圆拜了。

落幕

第二幕

(第二天,张圆与蒋方如愿赴约,这就是蒋方要对张圆讲的死亡旧事)

第一场

时间:1948年深秋。地点:国民党军队驻北平某部司令员官邸

人物:金卫城国民党军队驻北平某部司令员蒋瑞字汉明,国民党某独立师少将师长,金卫京的女婿金鸣鸣蒋锐的夫人,金卫城的女儿金飞鸿国民党军统驻北平联络站联络员,金卫京的儿子梅馨金飞鸿的女朋友蒋北平蒋瑞和金鸣鸣七岁的儿子

蒋北平(坐在金卫城的腿上)外公,我肚子饿了,我要吃饭。

金鸣鸣北平,听话,再等等舅伯,你舅伯马上就要回来了。

蒋北平不嘛,我要吃饭。(蒋北平的确是饿急了,都快哭出来了,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

金卫城算了,边吃边等吧,走,北平,跟外公去餐厅。(话刚说完,佣人就把大厅的门打开了)

北平舅伯,你再不回来,我们可要吃了。(一边叫喊着,一边向蹲在地毯上作拥抱状的金飞鸿飞奔过去,快到金飞鸿面前却停住了)

金飞鸿北平,怎么啦?(发现北平好奇地瞪着他后面的陌生人)(笑着站起来)北平,快叫阿姨

北平为什么叫阿姨?

金飞鸿(把北平抱起来走向前)我来跟大家介绍一下。爸爸,这是梅馨。(然后走到蒋锐和金鸣鸣面前)这是我妹妹和妹夫。

金鸣鸣你好,梅小姐。哥,这下好了,以后可不需要我们为你的终生大事操心了,是吧?汉明。

梅馨你好,伯父好。(先对着鸣鸣,又对着金卫城)

金卫城梅小姐好。

梅馨伯父别客气,就叫我梅馨好了。

北平舅伯,你怎么介绍他们,唯独就不说我呀。

梅馨我早就知道你,你舅伯常和我说起你,你爱吃口香糖是吗,我今天给你带来好多好多。

北平太好了,外公,你不准我吃我也要吃。

金飞鸿汉明,你怎么不说一句话,是不是又想起了许多往事。

汉明我的话都被我儿子说了,口香糖是从西洋来的吧,味道一定不错,谢谢你呀,梅小姐,只是口香糖只能放在口里嚼,千万不能吞进肚子里。知道吗,北平。(望着北平,眼角闪过一丝严厉的光芒)

金卫城好了,梅小姐来得正好,一起吃个便饭吧。

(一起走进餐厅)

(饭毕,飞鸿正送梅馨出门,电话响了,仆人说是找飞鸿的)

飞鸿(挂下电话)汉明,只有求你代劳送梅馨回家了,我站里有急事。梅馨,他的车技在西点就出人头地,你今天可以大开眼界了。

梅馨太好了。

汉明(笑着边走边说)不怕人头落地才能试一试出人头地,梅小姐,怕吗?

梅馨不怕

(刚走出大厅)

梅馨姐夫,你好。

汉明(猛然扭过头)按照正常的话,你很有可能成为北平的舅妈,我倒应该喊你一声姐姐,你又何来叫我姐夫?

梅馨姐夫,我是张秋寒的妻子。你说我不叫你姐夫该叫你什么?

汉明(倒抽一口凉气)什么,你是秋寒的妻子?(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说是秋寒的妻子?笑话,天大的笑话。

梅馨我知道姐夫你很不喜欢共产党,但愿你不会讨厌我,毕竟我们是亲戚。

汉明是吗,亲戚,我的亲戚都成了共产党的亲戚,你说你们共产党还有人性吗,它要剥夺别人家庭的天伦之乐呀,你不会又是一个剥夺别人幸福的所谓共产党吧?如果是,我希望你至少不要再把我当成你们的猎物,不要再拆散我的家庭,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梅馨姐夫,我知道你还记着寒燕姐姐。

汉明梅小姐,我只求片刻安宁,我很清楚你们的部队就在城外守着,你们的一兵一卒我都了如指掌。

梅馨姐夫,寒秋在上海被捕了,你知道吗?想必你那大舅子没告诉你吧。

汉明什么(很诧异又马上恢复平静)寒秋也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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