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 第一回 说楔子敷陈大义 借名流隐括全文
- 第二回 王孝廉村学识同科 周蒙师暮年登上第
- 第三回 周学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户行凶闹捷报
- 第四回 荐亡斋和尚契官司 打秋风乡绅遭横事
- 第五回 王秀才议立偏房 严监生疾终正寝
- 第六回 乡绅发病闹船家 寡妇含冤控大伯
- 第七回 范学道视学报师恩 王员外立朝敦友谊
- 第八回 王观察穷途逢世好 娄公子故里遇贫交
- 第九回 娄公子捐金赎朋友 刘守备冒姓打船家
- 第十回 鲁翰林怜才择婿 蓬公孙富室招亲
- 第十一回 鲁小姐制义难新郎 杨司训相府荐贤上
- 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莺脰湖 侠客虚设人头会
- 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贤问业 马纯上仗义疏财
- 第十四回 蘧公孙书坊送良友 马秀才山洞遇神仙
- 第十五回 葬神仙马秀才送丧 思父母匡童生尽孝
- 第十六回 大柳庄孝子事亲 乐清县贤宰爱士
- 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游旧地 赵医生高踞诗坛
- 第十八回 约诗会名士携匡二 访朋友书店会潘三
- 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业横遭祸事
- 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兴长安道 牛布衣客死芜湖关
- 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亲戚老夫卧病
- 第二十二回 认祖孙玉圃联宗 爱交游雪斋留客
- 第二十三回 发阴私诗人被打 叹老景寡妇寻夫
- 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牵连多讼事 鲍文卿整理旧生涯
- 第二十五回 鲍文卿南京遇旧 倪廷玺安庆招亲
- 第二十六回 向观察升官哭友 鲍廷玺丧父娶妻
- 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相逢
- 第二十八回 季苇萧扬州入赘 萧金铉白下选书
- 第二十九回 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纳姬
- 第三十回 爱少俊访友神乐观 逞风流高会莫愁湖
- 第三十一回 天长县同访豪杰 赐书楼大醉高朋
- 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举 娄焕文临去遗言
- 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妇游山 迟衡山朋友议礼
- 第三十四回 议礼乐名流访友 备弓旌天子招贤
- 第三十五回 圣天子求贤问道 庄征君辞爵还家
- 第三十六回 常熟县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贤主祭
- 第三十七回 祭先圣南京修礼 送孝子西蜀寻亲
- 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狭路逢仇
- 第三十九回 萧云仙救难明月岭 平少保奏凯青枫城
- 第四十回 萧云仙广武山赏雪 沈琼枝利涉桥卖文
- 第四十一回 庄濯江话旧秦淮河 沈琼枝押解江都县
- 第四十二回 公子妓院说科场 家人苗疆报信息
- 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将军大战 歌舞地酋长劫营
- 第四十四回 汤总镇成功归故乡 余明经把酒问葬事
- 第四十五回 敦友谊代兄受过 讲堪舆回家葬亲
- 第四十六回 三山门贤人饯别 五河县势利熏心
- 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阁 方盐商大闹节孝祠
- 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妇殉夫 泰伯祠遗贤感旧
- 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谈龙虎榜 中书冒占凤凰池
- 第五十回 假官员当街出丑 真义气代友求名
- 第五十一回 少妇骗人折风月 壮士高兴试官刑
- 第五十二回 比武艺公子伤身 毁厅堂英雄讨债
- 第五十三回 国公府雪夜留宾 来宾楼灯花惊梦
- 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楼算命 呆名士妓馆献诗
- 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来 弹一曲高山流水
- 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诏旌贤 刘尚书奉旨承祭
第四十一回 庄濯江话旧秦淮河 沈琼枝押解江都县
武书看了,大笑道:“杜先生,你看南京城里偏有许多奇事,这些地方都是开私门的女人住,这女人眼见的也是私门了,却挂起一个招牌来,岂不可笑!”杜少卿道:“这样的事我们管他怎的?且到船上去煨茶吃。”便同下了船,不吃酒了,煨起上好的茶来,二人吃着闲谈。过了一回,回头看见一轮明月升上来,照得满船雪亮,船就一直荡上去。
到了月牙池,见许多游船在那里放花炮,内有一只大船,挂着四盏明角灯,铺着凉簟子,在船上中间摆了一席。上面坐着两个客;下面主位上坐着一位,头戴方巾,身穿白纱直裰,脚下凉鞋,黄瘦面庞,清清疏疏三绺白须;横头坐着一个少年,白净面皮,微微几根胡子,眼张失落,在船上两边看女人。这小船走近大船眼前,杜少卿同武书认得那两个客,一个是卢信侯,一个是庄绍光,却认不得那两个人。庄绍光看见二人,立起身来道:“少卿兄,你请过来坐。”杜少卿同武书上了大船。主人和二位见礼,便问:“尊姓?”庄绍光道:“此位是天长杜少卿兄。此位是武正字兄。”那主人道:“天长杜先生,当初有一位做赣州太守的,可是贵本家?”杜少卿惊道:“这便是先君。”那主人道:“我四十年前与尊大人终日相聚。叙祖亲,尊翁还是我的表兄。”杜少卿道:“莫不是庄濯江表叔么?”那主人道:“岂敢,我便是。”杜少卿道:“小侄当年年幼,不曾会过。今幸会见表叔,失敬了。”从新同庄濯江叙了礼。武书问庄绍光道:“这位老先生可是老先生贵族?”庄征君笑道:“这还是舍侄,却是先君受业的弟子。我也和他相别了四十年。近日才从淮扬来。”武书又问:“此位?”庄濯江道:“这便是小儿。”也过来见了礼,齐坐下。
庄濯江叫从新拿上新鲜酒来,奉与诸位吃。庄濯江就问:“少卿兄几时来的?寓在那里?”庄绍光道:“他已经在南京住了八九年了。尊居现在这河房里。”庄濯江惊道:“尊府大家,园亭花木甲于江北,为甚么肯搬在这里?”庄绍光便把少卿豪举,而今黄金已随手而尽,略说了几句。庄濯江不胜叹息,说道:“还记得十七八年前,我在湖广,鸟衣韦四先生寄了一封书子与我,说他酒量越发大了,二十年来,竟不得一回恸醉,只有在天长赐书楼吃了一坛九年的陈酒,醉了一夜,心里快畅的紧,所以三千里外寄信告诉我。我彼时不知府上是那一位做主人,今日说起来,想必是少卿兄无疑了。”武书道:“除了他,谁人肯做这一个雅东?”杜少卿道:“韦老伯也是表叔相好的?”庄濯江道:“这是我髫年的相与了。尊大人少时,无人不敬仰是当代第一位贤公子。我至今想起,形容笑貌还如在目前。”卢信侯又同武书谈到泰伯祠大祭的事。庄濯江拍膝嗟叹道:“这样盛典,可惜来迟了,不得躬逢其盛。我将来也要怎的寻一件大事,屈诸位先生大家会一会,我就有趣了。”
当下便留庄非熊在何房看新月。又请了两个客来:一个是退衡山,一个是武书。庄非熊见了,说些闲话,又讲起王府塘沈琼枝卖诗文的事。杜少卿道:“无论他是怎样,果真能做诗文,这也就难得了。”迟衡山道:“南京城里是何等地方!四方的名士还数不清,还那个去求妇女们的诗文?这个明明借此勾引人。他能做不能做,不必管他。”武书道:“这个却奇。一个少年妇女,独自在外,又无同伴,靠卖诗文过日子,恐怕世上断无此理。只恐其中有甚么情由。他既然会做诗,我们便邀了他来做做看。”说着,吃了晚饭。那新月已从河底下斜挂一钩,渐渐的照过桥来。杜少卿道:“正字兄,方才所说,今日已迟了,明日在舍间早饭后,同去走走。”武书应诺,同迟衡山、庄非熊都别去了。
沈琼枝告辞出门,上了桥,一直回到手帕巷。那两个差人已在门口,拦住说道:“还是原轿子抬了走,还是下来同我们走?进去是不必的了。”沈琼枝道:“你们是都堂衙门的?是巡按衙门的?我又不犯法,又不打钦案的官司,那里有个拦门不许进去的理!你们这般大惊小怪,只好吓那乡里人!”说着,下了轿,慢慢的走了进去。两个差人倒有些让他。沈琼枝把诗同银子收在一个首饰匣子里,出来叫:“轿夫,你抬我到县里去。”轿夫正要添钱,差人忙说道:“千差万差,来人不差,我们清早起,就在杜相公家伺候了半日,留你脸面,等你轿子回来。你就是女人,难道是茶也不吃的?”沈琼枝见差人想钱,也只不理,添了二十四个轿钱,一直就抬到县里来。
当下沈琼枝同两个差人出了县门,雇轿子抬到汉西门外,上了仪征的船。差人的行李放在船头上,锁伏板下安歇。沈琼枝搭在中舱,正坐下,凉篷小船上又荡了两个掌客来搭船,一同进到官舱。沈琼枝看那两个妇人时,一个二十六七的光景,一个十七八岁,乔素打扮,做张做致的。跟着一个汉子,酒糟的一副面孔,一顶破毡帽坎齐眉毛,挑过一担行李来,也送到中舱里,两妇人同沈琼枝一块儿坐下,问道:“姑娘是到那里去的?”沈琼枝道:“我是扬州,和二位想也同路。”中年的妇人道:“我们不到扬州,仪征就上岸了。”过了一会,船家来称船钱。两个差人啐了一口,拿出批来道:“你看!这是甚么东西?我们办公事的人,不问你要贴钱就够了,还来问我们要钱!”船家不敢言语,向别人称完了,开船到了燕子矶。
一夜西南风,清早到了黄泥滩。差人问沈琼枝要钱,沈琼枝道:“我昨日听得明白,你们办公事不用船钱的。”差人道:“沈姑娘,你也太拿老了!叫我们管山吃山,管水吃水,都像你这一毛不拔,我们喝西北风!”沈琼枝听了说道:“我便不给你钱,你敢怎么样!”走出船舱,跳上岸去,两只小脚就是飞的一般,竟要自己走了去。两个差人慌忙搬了行李,赶着扯他,被他一个四门斗里打了一个仰八叉。扒起来,同那个差人吵成一片。吵的船家同那戴破毡帽的汉子做好做歹,雇了一乘轿子,两个差人跟着去了。
那汉子带着两个妇人,过了头道闸,一直到丰家巷来。觌面迎着王义安,叫道:“细姑娘同顺姑娘来了,李老四也亲自送了来。南京水西门近来生意如何?”李老四道:“近来被淮清桥那些开三嘴行的挤坏了,所以来投奔老爹。”王义安道:“这样甚好,我这里正少两个姑娘。”当下带着两个婊子,回到家里,一进门来,上面三间草房,都用芦席隔着,后面就是厨房。厨房里一个人在那里洗手,看见这两个婊子进来,欢喜的要不的。只因这一番,有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