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8年的11月份,西乡隆盛正带兵展开推翻幕府政权的戊辰战争,在平定了东北区域的参与势力之后,认为已经完成了推翻幕府政权的他决定告老还乡。而此时的日本朝政,刚刚建立起以岩仓具视、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等维新派为核心的政府机构。应该说,此时正是攫取革命红利,享受政治成果的时候,可西乡却执意回乡泡温泉了,拒绝在政府做官。

一、第三次退隐

1,西乡与大村益次郎不和

在对江户城外的幕军进行围剿时,作为讨幕军参谋的西乡,主张和平方式解决,最大程度避免流血牺牲,自己人相互残杀。

但掌握军政大权的大村益次郎,主张集中兵力,迅速消灭残余势力,以绝后患。

两人相持不下,最终大村益次郎一派胜出,采取了残酷镇压的流血战法。这令西乡大失所望。

纵观其一生战役,多数都是以宽大处理敌人和战俘,避免流血牺牲的方式,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

2,推翻了幕府,多年以来,追寻的先主齐彬的遗志,已经完成。

3,性格使然,对如何运作新政府,自己心余力绌,多少有些迷茫。

别说是一个国家,即使是一个萨摩藩中,也不是西乡说了算。

事实上,西乡的特长是声望,典型的武士代表。但现实中,他所处的位置和理政的能力,在矛盾重重的行政机构中,远远不是大久保利通那样长袖善舞,游刃有余。

加上身体有丝虫病,不断增胖,自己健康也令他苦恼不堪。索性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自己回家抱孩子,泡温泉,打猎、读书、交友,是人生快意的另一面。

1869年的西乡,不仅辞去了明治政府的一切工作,连萨摩藩给予的藩职,也一并辞去,自己要赤裸裸地当个乡野居士。

二、明治维新首功

当年6月,明治政府对全国维新功臣进行奖励,西乡隆盛作为缔结萨长联盟、出兵武装倒幕,坚持“辞官纳地”、清楚残余叛乱的巨功之士,被授予政府永世2000石的赏典。

同为“维新三杰”的大久保利通和木户孝允,均为1800石,大村益次郎为1500石,岩仓具视为1000石。

石,是一种计量大米的俸禄单位。

3个月后,明治天皇颁布诏书,西乡隆盛又被授予正三位的官位,大久保和木户,以及萨摩藩的藩主忠义,仅为从三位。

如此褒奖,证明了西乡隆盛在明治维新中的首功,贡献最大,出力最多,无人争锋。

然而,此时的西乡一点不激动,相反,他拒绝接受政府的奖励,尤其是,自己的官位比藩主的还要高,他坚决不受。

时代认可和呼唤西乡,但他自己却踟蹰不前,这是西乡性格的局限性。

人都有乘风破浪的顺意时刻,也都有自己无法畅游的龃龉境地,但识时务者为俊杰,顺时代潮流而动者,大抵不会错到哪里。

西乡在新旧日本的交替时刻,急流勇退,虽然也不失为一种人生智慧,但一再拒绝新时代的召唤,也使他坐失人生巅峰的良机。

事实上,此时筚路蓝缕的新政府刚刚上路,正需要功臣英才贡献才智,驾明治马车开上文明未来的通衢大道,但西乡自我限定了。

事实证明,革命成功后的巨功之人,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隐居的。

一方面是时代需要他的继续贡献,另一方面是时代担心他的负面影响,所谓尾大不掉,功高震主。

萨摩藩,战前最强势,战中最出力,战后毫无疑问,成为最不可撼动的地方诸侯。

而明治新政府,要的不是幕府第二,而是天皇实质大权在握的一统天下的日本,明治政府,不需要藩国,不需要西乡坐拥地方割据,需要的是他维护国家的统一。

新政府此时并无一个军队,军队都在各藩,尤其萨摩藩,想想就令新政府的那帮人,寝食不安。

虽然西乡作为乡野隐士,无意割据,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自带流量,本身就是一个隐患。

西乡是首功之臣,他的出路只有一个:出仕新政府。

三、复出后的三件大事

西乡退隐后,虽然新政府的大臣三条实美等人,零零星星多次来请,但西乡仍拒绝出仕。

1870年11月,西乡隆盛的胞弟西乡从道,从欧洲考察归来,依政府指示,先行一步回家见哥哥,劝他出仕政府。

这个弟弟以三寸不烂之舌,情理兼备,放眼四海,说日本维新其实中途过半,实则百废待兴,新政府岌岌可危,远远没有达到齐彬先主所说的富国强兵的遗愿。

尤其是,国家连个正式军队都没有,内忧外患夹击下,日本维新可能随时破产。

搬出西乡的忠魂,终于戳到他的痛点。

12月,岩仓具视、大久保利通、山县有朋等人,也来到鹿儿岛,先与萨摩藩的国父久光商议,请西乡出山,久光同意后,一行人又到西乡住所亲自请。

岩仓具视以天皇敕使名义,请西乡出山,西乡无路可退,只好同意。

1871年的正月初三,西乡从鹿儿岛赴京。

路上,他到长州藩木户孝允那里,请他一并出仕,到土佐藩板垣退助家,也请他一并出仕。

西乡从道说得一点不夸张,此时的日本,维新半道,前途渺茫,实质性改革未有铺开,200多藩仍然处于割据状态,国家军队、财政,新政府一点都玩不转。

这一切,都需要大刀阔斧地进行实质性的改革,进行真刀真枪地实施落地,这不啻于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西乡出仕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建立国家的军队——“御亲兵”,这事必须,也只有西乡能干成。

之前的幕府军队,打仗时,都是从各藩按比例出兵,统一归幕府调动,打完仗,又各回各家。

包括明治维新后,东京的戍卫任务,都是由几个强藩轮番派兵承担重任。

西乡作为雄藩领军人物,他不出兵改革,国家军改就无法落地。

正月出山,二月抵京,当月,西乡就策划成立了御亲兵。

御亲兵,字面上理解,就是归属于天皇统领的国家军队,即皇军,这个名字在二战中经常提及,它的源头,就是始于现下西乡的改革。

2月13日(新历的4月2日),由萨摩藩、土佐藩和长州藩,各出三两千兵员,组成了第一支归属天皇的“御亲兵”,其人数在6000以上,8000以下,号称1万御亲兵。

与之相配套,在东山和西海两道,同时设立了驻防军队的镇台。这就是二战中师团的前身。

后来,镇台越来越多,全国平民征兵也开始推广,日本皇军才真正发展起来。这一切,都是西乡隆盛起了个头。

西乡隆盛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改革官制,新政府的官僚太重,大规模削减参议,几个主要的藩中,只能由1人成为政府的阁员,即参议。

第三件事,最关键,就是废藩置县。

废除全国260多个藩国,领土归国家所有,大名改为华族,实施全国统一管理的府道县行政模式,而不是司法、经济、军队都独立各藩的幕府模式。

这使日本真正走出幕府时代,实现了国家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废藩置县,对西乡来说,不啻于自断手腕的最狠一刀,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效忠的萨摩藩,也从此不复存在。

但为了实现日本的统一,他说服其他藩国诸侯,果断实施了此政。时间是西乡出山的当年,即旧历的1871年(明治4年)7月14日。

从西乡的三个大刀阔斧的改革可以看出,他对新日本的成立,是抱着纯粹的理想,没有考虑自己的利益。

然而,并非天下所有人都能在改革中不夹私货,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壮士断腕。

西乡的改革,触碰了雄藩守旧派的利益,萨摩藩的久光,再次恨他恨得牙根痒痒,列了他14条数典忘祖的罪证,不惜当着新政府高官的面,大骂西乡不忠。

西乡尴尬了,上对得起天皇和维新后的日本政府,下面却对不住藩国诸侯。

他辞官回乡请罪。

然而,他的麻烦,才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