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进场时,会发现大幕已经被换成了一道墙,可以看出这道墙上布满了伤痕,有很多的被刀划过的痕迹,还有一些脱落了石灰的墙壁,空空的,露出了里面的砖块。 [戏开场前一分钟,剧场里的灯光渐渐暗淡下来,墙壁上开始出现文字,以下三行文字将以淡入淡出的形式一一出现。

我们的内心不是天使进驻的天堂,不是魔鬼丛生的地狱,而是一个天使与魔鬼时时交锋的战场。 在这场战争中,没有永远的胜利者,没有永远的失败者,所以,我们的内心永远都会是千疮百孔的。

就好像古希腊神话中的叹息之墙,在阳光抵达之前,永远没有消失的可能。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的墙,接着,我们听到了隆隆的雷声和越来越响的雨声。

文字消失。 [墙壁向上缓缓升起,戏正式开始。

第一场 [风雨声,灯光昏暗。 [隐约可以看到舞台深处有一道门。

[一个男子捂着胸口在风雨中艰难地行走,周围是不断在前移的木头做成的人。 [舞台上回荡着“神父,神父”的呼喊声。

空旷而幽远。 [男子走到舞台深处的门前,终因体力不支而倒下。

[风雨声大作,猛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神父!” [灯光隐灭。 第二场 [神父与亚瑟坐在山崖边。

神父:亚瑟,你好像有心事。 亚瑟:不,神父,我只是在想,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城镇看上去那么拘谨,那么整齐,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它有一种新教的气息,它看上去……看上去是那样的自以为是,充满了一种狂傲的气氛,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神父:你来到阿尔卑斯山,所想到的就只是这些吗? 亚瑟:(茫然)神父,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神父: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来到这儿,看到了些什么?不要总是把心束缚在里窝那这么一块小镇上,要试着让自己的心看到这个广袤世界。

巧?依旧有些茫然)神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问我来到这片山脉看到了些什么吗?(情绪一下子快乐起来)我在这儿看到了比里窝那更蓝的蓝天,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我和上帝的距离竟可以如此之近……神父,你看,你看那边,(亚瑟用手指着蓝天)那边的蓝天里有一个巨大的白色之物,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结。我看到它就一直地等在那里,那么执着,那么长久,仿佛从古亘今它就一直在那里等待着圣灵的到来一般。

虽然我觉得我看它时是模模糊糊的,但是我觉得我所看到的竟是那样的真实…… 神父:(叹了一口气)以前我也看到这些东西。 亚瑟:(惊讶地)难道您现在从来都看不到它们吗? 神父:从来也没有看到过。

我想我再也不会看到它们了。 亚瑟:(感到更加惊奇)可是……这是为什么? 神父:它们就在那里,这我知道。

但是我已经没有能够看到它们的慧眼了,我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亚瑟:您能告诉我……您看到了什么吗? [停顿。

神父:(看着亚瑟)孩子,你一定想要知道吗? 亚瑟:嗯。 神父:我也能看到蔚蓝的天空,白雪皑皑的山峰,不错,我能看到。

但这只是我抬头仰望所看到的东西。但是你能想象在这下面,在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亚瑟:神父,我想我不能很明白你的意思。

[神父向前几步,走到山崖的边角,指了指下面的山谷。 神父:你过来看看。

亚瑟:好的,神父。 [亚瑟跪了下来,俯身探过陡峭的悬崖,向下观望。

[灯光一下子暗淡下来,唯独舞台后部的灯光一下子加强了,灯光打出令人惊怖的红色,费利斯和许多木头的人出现在灯光之下。费利斯和木头人忽然伸出双手,诡异地叫道:“摔到我们这儿来吧!摔到我们这儿来吧!” [亚瑟急速地往后退,舞台后部的灯光隐灭,山崖边的灯光恢复如前。

亚瑟:(颤抖着、惊惧地)神父!它就像是烈火燃烧的地狱! 神父:(沉静地,缓缓地)不,我的孩子。它只像是一个人的灵魂。

亚瑟:就是那些坐在黑暗和死亡的阴影之中的灵魂吗? 神父:(更加沉静地)不,是那些每天在街上经过你身边的灵魂。 [灯光微微地暗淡了下来。

[琼玛和一些木头人在舞台前走过,他们的步履是那样的呆板和迟缓,琼玛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亚瑟:(惊异地)神父,你看那边!是琼玛! [神父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并没有理会亚瑟的话。

亚瑟:(激动地大叫)琼玛!琼玛! [琼玛没有应答,继续前行。 [亚瑟几乎想要冲下来,但却似为什么东西所阻,他始终无法前行一步。

亚瑟:(绝望地挥动手臂并大喊)琼玛! [琼玛隐没在舞台右侧。 [亚瑟颓然地坐在地上,灯光恢复正常。

神父:亚瑟,亚瑟,你怎么了? 亚瑟: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神父:梦? 亚瑟:(紧紧地抓住神父的衣袖)我梦见了琼玛!可是……可是她似乎不想理我! 神父:你能说清楚一些吗?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亚瑟:神父,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她叫琼玛,你也认识的,她的父亲是一个新教徒。

[亚瑟在说这些话时,琼玛出现在舞台后部,处于半明半暗的地方。她穿着一袭黑衣,胸前插着一串柏枝。

她静静地蹲坐在那边,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神父在这场倒叙过程中看不见被亚瑟所追述的琼玛。

追述中的亚瑟在需要与追述中的琼玛对话时才转向她。演出倒叙场面的人物其语气和表演均应保持一定的距离,即采用“间离效果”,以区别过去与现在。

此刻,谁也看不见琼玛,亚瑟也看不见她。 亚瑟:我们常常会因为她父亲是新教徒而产生争执,可是上帝应该知道,我有多爱她! 琼玛:(忽然站起,大声地)听着,我们最好不要谈起这个话题。

一谈到新教徒,你总是带有偏见。 亚瑟:(转过身,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带有偏见,但我认为谈起了教士,新教徒一般都带有偏见。

琼玛:大概是吧。反正我们谈到这个话题时,我们经常会像小孩子一般地争执不休,所以不值得再提起这个话题。

你认为演讲怎么样? 亚瑟:我非常喜欢,特别是最后一部分。他强调了实现共和国的必要性,而不是梦想其成,就像基督说的那样“天国就在你的心中”。

琼玛:就是这个部分我不喜欢。他谈了太多的理想,而没有谈到实质,那就是我们该做些什么,该从何着手。

亚瑟:琼玛,你也知道,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 琼玛:实现一件事情的时间越长,就越有理由立即动手去做。

你谈到了配享受自由,可是亚瑟,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 亚瑟:我的母亲? 琼玛:是的,你的母亲,你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你的母亲更配享受自由呢?难道她不是你所见过的最完美的天使般的女性吗?可她所有的那些美德又有什么用呢?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都是一个奴隶……受尽了你哥哥和嫂嫂的欺凌和侮辱。如果她不是那样的温柔和耐心,她的境况就会好很多。

亚瑟:(转过身,但并不对着神父)她说意大利的情况也是如此,需要的不是耐心,而是得有人挺身而出,保卫他们自己……(自嘲地)看,我和她就是这样的难以融合,谁也说服不了谁……可是我却像着了魔似的喜欢她,我没有办法不喜欢她……(转向神父)神父,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停顿,关切地)神父,你的气色好像不太好,你身体不舒服吗? 神父:(极力掩饰自己黯然的神情)哦,不,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头晕。 亚瑟:嗯,那就好。

(迟疑地)神父…… 神父:什么? 亚瑟: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支持我?即使我犯下了妒忌和仇恨的罪过,即使我对一个于我没有过失的人起了不洁的念头…… 神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孩子。 亚瑟:神父,你知道我有多爱琼玛吗?我害怕有一天她会被另一个人夺去。

神父:你是说琼玛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吗? 亚瑟:是的,神父。你不能想象,琼玛看他时的那种神情和她跟我谈论起他时的样子…… [琼玛仍处于半明半暗的地方,她静静地蹲坐着,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琼玛:亚瑟,你错了,我不是在为里窝那支部的组织人毕尼做事。 亚瑟:(惊愕地转过身)那你是在为谁做事呢? 琼玛:我是在为波拉,就是刚才在上面演讲的那个人,就是刚才下来跟我说话的那个人。

神父:波拉? 亚瑟:(缓慢地转向神父)对,波拉。这应该是一个我热爱和尊敬的人,可是我却对他起了非基督徒的念头…… 神父:亚瑟,波拉是个年纪很大的人吗? 亚瑟:不,他很年轻,甚至可以说跟我一样年轻。

但他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年轻人,是的,比我有才干,我们应该为着同一桩伟大而又神圣的事业而努力工作,可是我却在为着私人的感情动着龌龊的念头。 琼玛:亚瑟,组织上这么安排一定有它的道理,再说,波拉在这方面确实要比你有经验得多。

亚瑟:(转身,激动地)可是你上次不是说,藏这类政治性书籍没有比我家更安全的地方了吗?难道有谁会怀疑到像我家这样的经营船运的豪门望族吗?而且我几乎认识在码头上的每一个人! 琼玛:哦,亚瑟,请你不要这样子大声嚷嚷。要知道,这是一项危险的任务,千万不能有任何的疏漏和泄密……噢,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告诉你这个消息。

亚瑟:(忽然地、爆发式地)为什么你要这样子帮着他说话?为什么你对他总是和言悦色的?你从来也没有对我这么好过,琼玛! 琼玛:(冷淡地)亚瑟,你哭了。你为什么要哭?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会哭的男人! [琼玛转身离去,她周围的灯光减弱,熄灭。

亚瑟:(喊叫)琼玛! [停顿。 亚瑟:(喃喃自语)你知道吗?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哭,我哭并不是我脆弱,而是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失去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神父:(走上前,将亚瑟的身子扳向自己,怜爱地)哦,亚瑟,我的孩子,你哭了? 亚瑟:神父,我……(脸色忽然间变得极为惶恐)神父,你……(一步步地后退)不!不! [红色的光束打在神父的脸上,可以看到神父的嘴角长出了四颗尖利的牙齿。

[舞台后部打出强烈的红光,费利斯和许多木头人再次出现。 [神父、费利斯和木头人伸出双手,一步步地向亚瑟逼近,嘴里喊着“摔到我们这儿来吧!摔到我们这儿来吧!” [亚瑟无路可退。

亚瑟:(绝望地)不! [舞台灯光全场迅速转为红色后隐灭。 第三场 [绮达的卧室。

[费利斯和绮达躺在床上。 费利斯:(低声地、不断地)不,不,不…… 绮达:(想摇醒他)费利斯,你怎么了? 费利斯:(低声地、不断地)不,不,(忽然地、大声地)不! [费利斯一下子从床上坐起。

绮达:(起身)费利斯,你又做恶梦了? 费利斯:(神情淡漠地)嗯。 绮达:一年多了,你好像总是被一些梦境所困扰…… 费利斯:把烟给我。

绮达:能告诉我一直困扰你的这些梦境是什么吗? 费利斯:(不耐烦地)把烟给我。 绮达:费利斯,你好像从来也没有认真地告诉过我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费利斯:(烦燥地)我叫你把烟给我! 绮达:(激动地)不,不,我偏不!我从来也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你什么。

是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真正地接受我,是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把什么都告诉我的。你知不知道,好几次,当我参加完演出,躺在你的旁边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一个陌生人的身边……我总以为我们之间会好起来的,我总以为终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的,但是现在我忽然觉得我们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绮达说不下去了,喉咙哽咽着。

费利斯:看来是时候让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了。我看我们误解了对方。

我不知道你对我原来是那么认真,而你知道你是不该对我那么认真的。现在,请尽量清楚地告诉我,是什么使你感到心烦意乱。

如果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误解,也许我们现在就应该把它澄清。 绮达:没有什么要澄清的。

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毫不在乎。 费利斯:我想我们之间还是应该坦诚相对。

我总是努力抱着坦诚的态度来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认为至少我从来就没有欺骗过你。 绮达:哦,的确没有。

你一直都很诚实,你甚至从来都不曾装过样子。(翻身下床、自己抽起了烟) [停顿。

绮达:(冷笑)是啊,你需要装什么样子呢?你只是把我当成……当成是一个妓女,一件从旧货店买来的花衣裳,因为你太清楚地知道在你之前我曾经被很多的男人占有过…… [绮达低声地抽泣起来。 [停顿。

绮达:(难过地)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停顿。

费利斯:你说的对,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停顿)但是,绮达,我觉得你不应该因此而认为我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事实上,我只是不相信世俗的那些个所谓的道德准则。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被世俗的那些个破布条儿所束缚,男女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个人的喜好和厌恶的问题……如果有哪一天,你忽然觉得讨厌我了,或者觉得对这事感到厌恶了,那么你完全不必顾忌些什么,你可以直接了当地跟我说,我也决不会提出“让我们相处下去吧”之类的要求,更不会利用你的处境来劝说你同意和我继续相处下去…… 绮达:(低声地、一字一顿地)你的心是用石头做成的吗? 费利斯:(没听清楚)什么,你说什么? 绮达:(带着哭腔)费利斯,你的心难道就真的那么硬,你从小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吗?你……你难道就……(艰难地)就从来也没有爱过一个女人吗? [长时间的停顿。

[舞台后部传来琼玛的声音:“亚瑟,亚瑟。” [灯光转换到…… [十四年前……亚瑟正从狱中出来。

[琼玛站在路口,用手指拨弄着雪白的围巾,她的样子宁静而安详。她忽然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似地抬起头,眼里流露出一种如小鹿般羞涩、喜悦的神情,她看到了亚瑟。

琼玛:(拼命地挥手示意)亚瑟,亚瑟! 亚瑟:(看到了琼玛,神情复杂地)琼玛…… [亚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但琼玛很快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琼玛:(一脸兴奋地)亚瑟,噢,我真高兴……我真高兴! [琼玛伸出手握住了亚瑟的手,亚瑟的手颤抖得厉害。

亚瑟:(声音好像不是他的)琼玛…… [亚瑟神色黯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琼玛:亚瑟,我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因为他们说你会在四点钟的时候出来……(停顿)亚瑟,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出了什么事了? [亚瑟转身缓慢地往街道那边走,好像他已经完全忘记了琼玛这个人的存在。 琼玛:(被吓坏了)亚瑟,你遇着什么事了?别这样!(追上前去)亚瑟! [琼玛抓住了亚瑟的胳膊,亚瑟停下脚步,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她。

琼玛坚定地挽起他的胳膊,两人就这样默不做声地站着。 [静场。

琼玛:亚瑟,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对你来说很痛苦,但是你不必为了这件事情而感到不安,真的。相信我,大家都会明白的。

亚瑟:(语气含糊的)哦。 琼玛:我原以为你不会听到这件事,但是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停顿)波拉他一定是疯了,竟然会认为有这样的事! 亚瑟:(恐慌地、茫然地)这样的事? 琼玛:这么说你对这事一无所知了?(停顿)他写了一封耸人听闻的信,说你出卖了组织。他说你已经说出了关于轮船的事情,说出了上星期二的秘密会议的内容,说出了将会从马赛运来的下一批政治书籍的交接地点,说出了关于“红色计划”的行动纲要,并把他被捕的原因全都推到你的身上,说你跟恩里科的人…… [在琼玛向亚瑟讲述波拉的事的时候,灯光渐渐变得有些暗淡,但舞台上的人物依然是清楚可见的。

舞台后部开始传出一阵阵含糊不清的声音,接着,声音越来越靠前,越来越靠前,剧场四周也开始回荡起这种含糊不清的声音,间或有一两声稍微响点的声音,使我们依稀感觉到这段话中有“就是你”这三个字。四面八方的声音渐渐重叠起来,音量也越来越大,到后来甚至盖过了琼玛的声音,我们看到亚瑟已处于一种极度不安和痛苦的状态之中,并且情况在不断地加重……亚瑟的身体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扭曲。

忽然地,从舞台后部打出一道强光,这道强光在迅速扫过整个舞台的同时也扫到了观众席间,令人眩目。这道灯光很快收回并定格在舞台的后部,恩里科出现在那里,他站在一个高台上。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恩里科:(响亮、无情而又充满嘲弄地)你难道还不明白,出卖你和波拉的人就是你自己啊,伯顿先生。

难道还会有谁比你更清楚你自己的儿女私情吗? [舞台上空旷的回声。 [打在恩里科身上的光渐暗,而在他身后的上方,斜斜挂起的幕布上出现了耶稣受难的映象,钉住耶稣双手的冰冷十字架忽然燃烧了起来。

恩里科消失。 亚瑟:(忽然地、极度痛苦地、近乎歇斯底里地哭喊)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不是! [舞台后部的灯光灭,映象消失。

琼玛:亚瑟,你怎么了?亚瑟! [琼玛扶住亚瑟的身体,用力地摇晃他,使他脱离回忆。 [亚瑟和琼玛所处的演区的灯光恢复正常。

亚瑟:(用一种痛苦的眼神看着琼玛,欲言又止地)琼玛,我…… 琼玛:(轻轻地握住亚瑟的双手,劝慰的语气)亚瑟,别害怕。波拉说的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不对的。每一个人,只要稍微了解你一些,就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们那个圈子里的人谁都不信他的这话。 亚瑟:(痛苦欲绝地)可是琼玛……(艰难地)这是真的! [琼玛身体一震,仿佛在瞬间失去了灵魂,她不自禁地松开了握住亚瑟的双手,抽身缓缓地离开了他。

她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她的眼里充满了一种令人心碎的恐惧。

[长时间的停顿。 亚瑟:(忽然意识到琼玛就站在他的身边,急切而又慌乱地想要向她作出解释)琼玛,你不明白的……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 [亚瑟想要凑到琼玛的跟前,但是她直往后退,并且开始尖叫。

琼玛:(哭着喊出声来)别碰我! 亚瑟:(猛地向前抓住了琼玛的右手)我求求你听着,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不是我的过错,我并不是存心或者故意这么做,是神父他…… 琼玛:(恐惧到了极点,大喊)放开,放开我的手!放开! [琼玛从亚瑟紧抓住她的双手中抽出了她的手,并且扬起手来,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记耳光。 [琼玛隐去。

[灯光渐暗,亚瑟的孑然伫立的身影。 [切光。

[静场。 [灯光转换到…… [十四年后……绮达的卧室。

费利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没有。我从来也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即使我曾经以为有…… [琼玛的身影出现在舞台后部,灯光柔和地打在她的身上。

费利斯:(似乎看到了十四年前的琼玛但并不转向她)你用一记耳朵打灭了我所有爱的能力,我的心因你而残疾,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 [琼玛的身影消失。 绮达:(冷笑、绝望地)我知道你爱的人是谁。

费利斯:(警觉地)谁? 绮达:他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费利斯:(起身穿衣、不自然的掩饰的语气)胡说八道。

绮达:你以为我会想到波拉夫人吗?那样我也太傻了!你同她只谈政治,你对她并不见得比对我更关心。 费利斯:(尽量平静地)你太激动了,尽想一些不真实的事情。

绮达:(心酸、嘲笑的语气)是吗?真的不真实吗?(嘴角含着笑,却流起了眼泪)我记得当那个男人的马车经过时,你看着他,你以为我没有看到你的脸吗?当时你的脸色煞白,就像我口袋里的一条手绢!(停顿)你为什么要像树叶一样的颤抖?你为什么不敢像平时那样地直接大声地反驳我?你为什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费利斯:(神情复杂地)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绮达:(哭着、笑着)要我说出他的名字吗?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一年前,当你倒在我家门口时,你嘴里不停叫唤的就是他……我们现在的红衣主教,十四年前做过这里的比萨神学院的院长……神父……蒙泰尼里神父,不是吗? [在绮达说话的时候,舞台后部的幕布上出现费利斯的剪影……一个捂着胸口在风雨中艰难行走的男子,周围是不断在前移的木头人。

[剪影消失。 [静场。

绮达:(哭)我多么傻,竟然会爱上一个爱上男人的男人! 费利斯:(转过身,声音颤抖地)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最大的敌人吗?你难道不记得我曾经写过很多攻击他的文章吗?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教会和教士吗?我最恨的人就是他! 绮达:你比我更了解《圣经》,《圣经》上说:是爱让他们恨得那么深……所以,你才会在诋毁他的同时又在《教徒报》上反驳你自己的攻击……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那不是你干的吗?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一点也不爱他吗?(停顿)你不敢吧?而我敢说:你爱他甚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长时间的停顿。 [费利斯极缓慢地转过身来。

费利斯:(声音像铁一般沉重)是的,我爱他。 [切光。

第四场 [昏暗的灯光。 [一个小男孩缩在剧院的门口哭泣。

[来来往往的木头人。 [灯光转换到…… [傍晚时分,费利斯和琼玛沿着阿诺河畔漫无目的地行走。

费利斯:你觉得他们的表演怎么样? 琼玛:我不喜欢杂耍表演,我认为这是一个无聊的行当。有一段表演……(看了看费利斯)哦,对不起。

也许我不该涉及到这个话题。 费利斯:哦?为什么?你是说那个身体有残疾的小丑的表演吧? 琼玛:是的,我认为那段表演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费利斯:我感觉到你有很多话要说,波拉夫人。不必因为我是个瘸子而有所顾忌……一个瘸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他身体上的残疾有所避讳,那会让他很不自在。

琼玛:好吧,那么我就直说,我最讨厌的并不是他那糟糕的表演,而是……那个人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毫无疑问,对他来说,这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就像骑手或科伦宾一样。

但是这事让人觉得不开心。丢人,这是一个人的堕落。

[在琼玛说话的时候,舞台后部出现一个受伤的小丑的表演的剪影,时不时的有鞭子打在他的身上,他表现出一种痛苦挣扎但仍坚持做各种滑稽动作的样子。 费利斯:(带有点嘲笑的语气)堕落?你认为他干这行堕落?那么,我请问你,波拉夫人,如果他不干这行,他还能干些什么呢?我想他如果不干这行,他很可能比现在更堕落! 琼玛:也许吧……但我觉得一个人的身体应当是圣洁的,我不喜欢看见它以丑陋的形式和恣态被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费利斯停下脚步,手扶着堤岸的石栏杆,伤感地看着前方,他似乎看到了在舞台后部的痛苦挣扎的小丑。 [舞台后部隐隐约约地传来小丑痛苦的呻吟和鞭子抽动的声音。

费利斯:(低声地、似在自言自语)那么,一个人的灵魂呢? 琼玛:(惊奇地)一个人的灵魂? 费利斯:嗯,灵魂!(突然激动地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住或扯断什么东西)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可怜的小丑也是有灵魂的!一个活生生的、痛苦挣扎的灵魂!它系在那个扭曲的躯壳里,被迫为别人所奴役,身受着无尽的苦难却无法向任何人申诉,因为他根本不能指望任何人来理解他的痛苦……你对一切都是以慈悲为怀的。(停顿)可是你有没有可怜过那个穿着傻瓜衣服、挂着铃铛的肉体?(停顿)你可曾想过那个凄惨的灵魂,那个甚至没有五颜六色的衣服遮掩的、赤裸在外的灵魂?想想他在众人面前冷得瑟瑟发抖,羞辱和苦难使它透不过气来……感受到像鞭子一样的讥笑……他们的狂笑会像赤红的烙铁一样烧在他那裸露的皮肉上!在众人面前他是那样的无依无靠,他甚至会滟羡那些地洞里的老鼠,因为它们至少还有个地洞可以钻!你认为他堕落吗?不!他只是感到麻木,可是不麻木他又能怎样呢?难道会有人来听他说话吗?难道会有人来给他东西吃吗?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忍受、忍受、再忍受! [费利斯的拳头打在了石栏杆上,发出了沉闷地响声。

这响声使他惊觉自己现在是在琼玛的身边。 [小丑的剪影消失。

费利斯:(尴尬地)哦,波拉夫人,你瞧,我总是太容易激动。这样子总让我得罪人。

你没生气吧? 琼玛:(心情复杂地)哦,没什么,我们走吧。 [灯光转换到…… [剧院的门口。

[小男孩依旧在那里哭泣,但灯光要比原先的亮。 [费利斯和琼玛向剧院这边走来。

费利斯:(走到小男孩的面前,声音柔和地)小家伙,你怎么了?(弯下腰,将手搭在那个头发蓬乱的小脑袋上)你说什么?嗯,你应该回家睡觉去了,小孩子晚上不要出门,你会冻坏的。把手给我,像个男子汉那样地跳起来!嗯,你住在哪里? [他抓起小男孩的胳膊,把他举了起来。

[小男孩尖声叫痛。 费利斯:(不解地)怎么回事?(指着小男孩肩膀和外套上的血迹)哦,夫人,你瞧这儿!(安慰的语气对小男孩)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是摔了一交,对吗?(小男孩摇头)是有人打了你吗?(气愤地)我想也是!是谁? 小男孩:我叔叔。

费利斯:啊,是这样!什么时候? 小男孩:今天早上,他喝醉了酒,就…… [费利斯低声安慰了小男孩几句后起身向琼玛。 费利斯:夫人,我们拿这个小孩子怎么办呢?(对小男孩)孩子,到亮处来。

让我看看你的肩膀。把胳膊搁在我的脖子上,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就对了。 [费利斯用双手抱起小男孩,过了街道,把他放在石栏杆上。

然后他拿出了一把小刀,熟练地割开捅破的袖子。那个小孩把头伏在他的胸前,琼玛则上前扶住了小男孩那只受伤的胳膊。

琼玛:(惊讶地、痛惜地)天啊,你看这儿! 费利斯:(顺着琼玛指点的地方看、气愤地)给这么小的孩子这么一刀,太不像话了。 琼玛:是啊,胳膊上的这条刀伤也太深了吧…… 费利斯:(问小男孩)他用什么干的? 小男孩:铁锹。

我饿了,我请他给我一个索尔多,想去拐角那家店里买点米粥,可他不肯给我,还用铁锹打了我…… 费利斯:(同情地)那你是不是现在还没吃饭?就这样在一直四处地游荡? 小男孩:(哭)嗯,他用铁锹打我,我就跑开了,跑开了…… 费利斯:(安尉小男孩)好了,马上就会没事的。(对琼玛)波拉夫人,我想知道哪儿才能找到一辆马车。

(四处张望)嗯,我想恐怕全世界的马车都等在这个剧院门口了。今晚这里可有一场盛大的演出呢。

哦,对不起,夫人,拖累你了。 琼玛:我倒蛮愿意跟你一起去的。

你也许需要帮忙。你看你能把他抱到那儿吗?他很重吗? 费利斯:哦,我能行的,谢谢你,夫人。

[费利斯和琼玛重新回到剧院门口。 [舞台后部幕布映象:绮达演出的大幅海报。

琼玛:是莱尼小姐的演出呢,你看这里,绮达·莱尼。 费利斯:嗯,我看到她好像出来了。

[绮达出现在剧院门口。 绮达:(一脸惊喜地)费利斯!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费利斯:哦,我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小男孩,他受了点伤,肚子也饿着。

所以我想尽快把他带回去。我哪儿都找不到马车,,所以我想借用一下你的。

绮达:(失望地、反应激烈地)费利斯!我告诉你,不要把一个讨厌的叫化子带进我的屋子里!随便找个警察来,让他把他带到收容所去,或者什么合适他的地方去。你总不能把这个城里所有的乞丐都收罗到家里吧? 费利斯:(有点生气但仍耐心地)他受了伤,绮达。

如果你觉得你必须把他送到收容所去,可以明天送嘛,但是首先我必须照顾他,给他吃点东西。 绮达:(做出一个表示厌恶的鬼脸)那你就让他的头抵着你的衬衣?你怎么能这样呢?他脏死了! 费利斯:(抬起头,眼里冒着火)他还饿着肚子!你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琼玛:(走到费利斯跟前)里瓦雷兹先生,我的寓所离这儿很近。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不妨把孩子带到我家里,回头如果你找不到一辆出租的马车,我可以让他在我那儿过夜。 费利斯:(迅速地转过身)你不介意吗? 琼玛:(微笑)当然不介意。

晚安,莱尼小姐。 [绮达生硬地鞠了一躬,气呼呼地走了。

[灯光转换到…… [琼玛的家中。 [琼玛坐在一旁做针织活。

费利斯从房间门里出来。 费利斯:波拉夫人。

琼玛:里瓦雷兹先生。(卷起了她的针织活,把它放进了篮子里)孩子睡着了吗? 费利斯:嗯,他睡得很熟,跟个小猫似的。

琼玛:这孩子真可怜,他叔叔也真下得了手。把他打成这样。

费利斯:可我们又能帮得了他什么呢?也许明天我们又得把他送到那个酒鬼恶棍的手中。 琼玛:或者我们可以找找看,他还有什么亲人? 费利斯:但愿可以吧。

(叹了一口气)我看他孤零零地坐在剧院的门口,我想可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酒鬼恶棍之外,他再无别的依靠了。或许,我们只能听从莱尼小姐的忠告,把他送到收容所去。

睡得可真沉!这个孩子真是太不走运了,他甚至还不能像一只走失了的小狗那样来保护自己! 琼玛:(黯然地)我想我现在大概能明白你刚才在河边讲的那番话了,一个人也许是迫不得已选择了他的生活,不管在别人看来那是什么,对他而言,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舞台后部再次出现一个受伤的小丑的表演的剪影。

[费利斯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某次回忆之中。 琼玛:里瓦雷兹先生,里瓦雷兹先生? [费利斯依然沉默着,他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琼玛:(站起来,试探性地碰了碰费利斯)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小丑的剪影消失。 [舞台后部出现琼玛的剪影,那是十四年前的琼玛,我们能清晰地听到她轻声呼唤亚瑟的声音,她的声音里隐隐地透着一丝的慌张。

从剪影上来看,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费利斯:(忽地抓住了琼玛轻轻碰在他身上的双手,低声而热烈地呼唤她的名字)琼玛,琼玛! [灯光微微暗淡了一些。

[亚瑟出现在舞台后部,他追逐着琼玛的剪影,低声而又深情地呼唤着:“琼玛,琼玛!” 琼玛:(似乎看到了舞台后部的亚瑟,不由自主地)亚瑟,亚瑟!我多么地想见到你啊! [琼玛的剪影消失,而亚瑟也追随着琼玛的剪影消失了。 [灯光恢复正常。

费利斯:(惊醒,放开手,但仍不能使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哦,对不起,夫人,我恐怕吓着你了。 琼玛:(抹了抹眼泪)哦,没什么,(停顿)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费利斯:是你很好的一个朋友吧? 琼玛:(抑止住内心的激动)他曾是我最爱的人。 费利斯: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否到现在还爱着他? 琼玛:是的,我爱他。

但是我只有在那熔岩般赤热的地狱里才能再见到他了……(掩面而哭) 费利斯:(语气平静地)为什么?他是一个坏人吗? 琼玛:不,他不是一个坏人,虽然我曾经以为他是……我轻信了那些诽谤他的谣言……我竟以为他是一个叛徒……当时,我气急了,居然打了他一记耳光……(声音颤抖地)他走开了,然后他……他投水自杀了。 费利斯:嗯,《圣经》上说自杀的人是不能进入天堂的。

因为生命是高贵而神圣的,任何人都无权轻易地将上天赐予我们的美好身体毁灭,包括我们自己。 琼玛:两天后,我发现他完全是无辜的。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泣不成声) [费利斯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 费利斯:(动情地)上帝的手是沉重的。

[切光。 第五场 [绮达的卧室。

[费利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显得很痛苦。 [琼玛推门而入。

琼玛:(关切地)费利斯,你好些了吗? 费利斯:(立刻显出快乐的样子)啊,波拉夫人,你是来催我交出那些清样的吧?你先别急着骂我,昨晚的会我不就是没去参加嘛。事实上,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出了点状况…… 琼玛:别管开会的事了,我都听里卡尔多医生说了,(四处看了看)咦,你这儿怎么连个看护的人也没有?我看到莱尼小姐就在花园那边,你为什么不让她进来? 费利斯:(有点生气)我还犯不着那么麻烦,我只是有点儿不大舒服。

琼玛:里卡尔多把一切都跟我说了,我相信他昨晚陪了你一晚。 费利斯:我挺好的,谢谢你。

我什么也不要。 琼玛:你吃过药了吗? 费利斯:让药见鬼去吧!哦,对不起,夫人……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已经不疼了,你不必再让我吞那些可怕的东西。

琼玛:里卡尔多说你当初的伤治疗得很草率,所以才…… 费利斯:(笑)你是怕我受不了那伤痛吞服砒霜自杀,是吗?里卡尔多这个大嗓门,虽然隔了几道门,我还是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的那些悄悄话的! 琼玛:(几乎要哭出来了)费利斯,你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嘻皮笑脸的?你难道……难道就不能正正经经地同我说些话吗? 费利斯:正正经经地?(苦笑、伤感地)除了政治,我还能和你说些什么呢?我的勇气……我的勇气只不过是一只勉强修补好的破茶杯,根本没有真正面对的能力! 琼玛:(握住了费利斯的双手)费利斯,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吗? 费利斯:(欲言又止)我…… 琼玛:费利斯,我没有想过要干涉我不该干涉的事情,但是假如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把我当作……当作是你的妹妹,你可以继续戴着你的面具,如果它确实能给你安慰……但是为了你自己,我恳求你不要在你的心灵上也戴上面具…… 费利斯:(艰难地)恐怕我不是一个可以让你满意的哥哥……我…… 琼玛:(声音柔和地)不管你想说的是什么,都告诉我,好吗? 费利斯: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一直都戴着面具在生活,可是我害怕…… 琼玛汉ε拢?/p> 费利斯:是的,害怕。我害怕面对自己,害怕面对黑暗。

有时候,我不敢在夜里独处,我必须有个活的东西……某个实在的东西伴在我的身边。可是,你也知道,一个男人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他能……爱的女人。

而外部的黑暗,……不,不是这个,那是只值六便士的地狱……我害怕的是内在的黑暗。那里没有哭泣,没有咬牙切齿。

只有寂静……寂静…… [琼玛流着泪将唇放在了她所握着的费利斯的手上。 [灯光转换到…… [绮达家的花园门口。

[绮达在离花园门口不远的地方来回地徘徊,她的眼里满含着泪水。 [琼玛从花园里面出来。

琼玛:莱尼小姐,你还在这儿? 绮达:他怎么样? 琼玛:你是说费利斯?他比今天早上好多了。他刚才睡下去了,好像也不那么累了,里卡尔多医生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绮达:(盯着地面,并不看琼玛)这次很厉害吧? 琼玛:嗯,是够厉害的。 绮达:(有点神经质地笑)我想也是。

当他不愿意让我进屋时,那就总是很厉害的。 琼玛:(担心地)他常这样发作吗? 绮达:也不一定……没有什么规律。

去年夏天在瑞士时他就很好,在英国时也不错。但是在这以前,冬天我们在维也纳时,情况就很糟糕。

好几天,嗯,整整一个星期,他都不让我靠近他。他在生病时总是讨厌我在他的身边。

他感到病情快要发作的时候,总是打发我去跳舞,或者是听音乐会什么的,借口这个借口那个。然后他就把自己锁在屋里……(抽泣着)我时常溜回来,也不敢进去,就坐在门口外面,不敢发出一点儿的动静……因为如果他知道了,他准会大发雷霆,仿佛我存心要害他似的。

有时,(苦笑)我真希望自己是他妈的一条狗,因为假如是狗在门口叫唤,他肯定会放它进去……他宁可让一条狗陪在他身边也不愿让我来陪在他的身边!他宁可去关心一条狗也不愿来关心一下我的感受……(哭) 琼玛:(劝慰地)呃,我想病情不会再恶化了,里卡尔多医生对他的病情认真负责,也许能够把他彻底治好。不管怎样,这次治疗目前已使得病情得到了缓解。

假如下一次再有同样的情况出现,早点来通知我们,好吗? [琼玛向绮达友好地伸出了手。但绮达像躲开瘟疫一样地躲开了她的手。

绮达:(语气冷淡地)我看不出你为什么想要同他的情妇握手。 琼玛:(尴尬地)那么好吧。

祝你晚安,莱尼小姐。 [琼玛转身离开。

绮达:(冲着琼玛的背影一跺脚,哭泣着、近乎歇斯底里地)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所有的人!你们到这儿来和他大谈政治,大谈革命,他让你们彻夜地守着他,给他吃止痛的东西,可我呢?我甚至不能从门缝里看他一眼!你们是他的什么人?你们有什么权利到这儿来?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从我的身边夺走?我讨厌你们!我我恨你们!(跪在地上,哭泣着,已没有力气再大声地呼喊)你们为什么要用政治把他从我的身边夺走……他会因此而被杀死的……他会死的啊…… [绮达用双手捂着了眼睛,她的头一点点地低下来,靠向地面。她披散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美丽的容颜。

[灯光转至淡蓝色后隐灭。 第六场 [布里西盖拉的主教宫殿。

[费利斯坐在主教宫殿的台阶上,他化妆成了一位朝圣者: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穿着西班牙老年朝圣者的装束。 [观众席间一阵骚乱,听见有人喊:“主教阁下出来了。

”原本供观众进出场用的走道间忽地跪拜了许多的朝圣者和山民。红衣主教——蒙泰尼里神父自观众出场的门口走向舞台,不时地向朝圣者赐福。

[舞台后部出现亚瑟的剪影。以下一段表演以心声的方式进行。

亚瑟:是你吗?神父?我夜夜梦见的那个唯一关爱过我的人是你吗? 费利斯:真的是你吗?神父?将我的心撕裂成碎片,让我的生活陷入绝望的那个人是你吗? 亚瑟:我是不该恨你的,对吗?因为你是那样的慈祥和仁爱,你一定是无意中把我说出去的,对吗? 费利斯:我应该恨你,对吗?因为你是那样的虚假和伪善,你骗取了我的信任,又将我的信任兜售给了那个监狱看守长恩里科,对吗? 亚瑟:为什么我的心在不停的颤抖?为什么我会对你的到来感到害怕?你来了,我应该是幸福的,不是吗? 费利斯:为什么我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为什么我会对你的到来感到幸福?你来了,我应该是憎恶的,不是吗? 亚瑟:我多么想上前来拥抱你,我多么想跪拜在你的脚下,我多么想亲口告诉你:我爱你,神父! 费利斯:我怎么会想上前来拥抱你?我怎么会有种跪拜到你脚下的冲动?我怎么就提不起对你的恨呢?神父! [红衣主教来到了费利斯的面前。 神父:(声音柔和地)我的朋友,你不进去歇歇吗?你这样坐着,我怕你会受到风寒的。

[亚瑟剪影消失。 [费利斯抬起了头。

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神父:(向观众席)朋友们,请退后一些,我想和他单独说些话。

[费利斯低下了头,手里的拐杖在不停地颤抖。 神父:你有过巨大的不幸,我能帮助你吗? [费利斯默默地摇了摇头。

神父:你是一位朝圣者吗? 费利斯:我是一位苦命的罪人。 神父:(俯下身子)也许你愿意单独跟我谈谈,如果我能帮你什么的话—— 费利斯:(忽然直视着红衣主教的眼睛,恢复了自制)没有用的,这事没有什么希望。

神父:(语气平和地)我的朋友,如果一个人是真诚地忏悔着的,那么就没有什么是没有希望的。 费利斯:(忽然地、语气激烈地)可我犯了大罪!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主教阁下难道愿意接受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会杀的罪人吗? [静场。

神父:(语气沉重地)不管你做过什么,上帝都禁止我来谴责你……(停顿)在上帝的眼中,我们全都是有罪的,我们的正直就像破布一样肮脏不堪!(停顿)如果你来找我的话,我会接待你的,就像我祈祷上帝有一天也许会接待我一样。 费利斯:(伸出双手,突然作出一个热情洋溢的手势)听着,基督徒们,你们全都听着!如果一个人杀死了他唯一的儿子——热爱并且信任他的儿子,他的亲生骨肉;如果他用欺骗和谎言诱使他的儿子走进死亡的陷阱——那么这人在人间或者天堂还有希望吗?我在上帝和凡人之前都已忏悔了我的罪过,我已经承受了凡人加于我的惩罚,他们已经对我网开一面。

但是什么时候上帝也能像他们那样说上一句“够了”呢?什么样的祝福才能从我的心灵之中解除他的诅咒呢?什么样的宽恕才会挽回我所犯下的罪孽呢? [静场。 神父:(勉强地举起一只颤抖的手来为费利斯祝福)上帝是仁慈的,请在他的神座前放下你的重负,因为圣书上写道:“你们不该蔑视一颗破碎的、痛悔的心”。

愿上帝赐福于你,阿门。 [灯光转换到…… [深夜。

主教宫殿的大祭坛。 神父:(绝望地低语)我可怜的孩子!噢,上帝!我可怜的孩子啊! [红衣主教在祭坛的台阶上独立哭泣。

而离他不远处,费利斯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费利斯:(心声)我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那个伤口早就应该愈合了,不是吗?可我为什么还要不停地触碰它,迫使它流血,迫使我看到他对我的伤害!不,我不该再刺激他,我应该离开这儿,远远地、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费利斯失魂落魄地向舞台后部走去。 [舞台后部灯光微微亮起,可以看到舞台后部有一道门。

这其实是大教堂的一扇侧门,但在费利斯的幻觉和回忆中,那门里面就是他十四年前所住的家——维亚·波拉大街上的一座豪宅。那里住着他名义上的异母长兄杰姆斯·伯顿和他的妻子朱丽亚。

[在下面的演出中,杰姆斯·伯顿和朱丽亚并不出场,我们只能听到他们从门内发出来的声音。 [费利斯走到门前,却怎么也找不到门铃。

费利斯:(无助地敲门)哥哥,开开门,好吗?我是亚瑟,我是亚瑟啊! [费利斯瘫坐在门旁。眼神里充满着绝望与恐惧。

[门内忽然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朱丽亚: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替那个野种说话? 杰姆斯:怎么说他还是我的弟弟啊…… 朱丽亚:(冷笑几声)你弟弟?你居然说亚瑟这个小杂种是你的弟弟?伯顿家族的高贵血液中哪有这种败类,他的母亲背着你的爸爸偷情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嫌丑没丢够,居然跑去参加什么革命,弄得宪兵们闯进我们家里来抓人……伯顿家的名誉全被他给扔到臭水沟里了…… 杰姆斯:你轻点行不行啊?亚瑟很可能就要回来了…… 朱丽亚:我为什么要轻点?我偏要喊!他有种就死在监狱里别出来…… 杰姆斯:你就少说两句吧! 朱丽亚:你替他考虑,可他什么时候考虑过你?他跟他那个教士父亲一样,全是无情无义之人…… 杰姆斯: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 朱丽亚: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看看,这张忏悔书上签的是谁的名?是劳伦佐·蒙泰尼里! 费利斯:(惊异地)神父? 朱丽亚:(疯狂地)我要拿着这张纸向全世界宣布:亚瑟·伯顿是万人敬仰的蒙泰尼里神父的私生子! 费利斯:(不相信地、极度绝望地)不! [费利斯跑回到原先待过的柱子旁边。

舞台后部灯光隐灭。 费利斯:(还陷入在幻境之中,喃喃自语)不,这不是真的,神父,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忽然地、大声地)神父! 神父:(听到了费利斯的声音)亚瑟! [红衣主教跌跌撞撞地走下祭坛的台阶,四处寻找亚瑟的身影。

神父:(悲伤地呼唤)亚瑟,我的孩子,你在哪儿? 费利斯:(欲走上前)神父,我…… [费利斯走上前几步,却看到红衣主教转向舞台后部。 [亚瑟的剪影在舞台后部出现。

但他并不为费利斯所见,那是红衣主教的幻觉。 神父:孩子,我看到你在那儿,你过来,好吗?回到我的身边来,好吗?(停顿)孩子,我现在很孤单、很痛苦……我知道,上帝他已经收留你了,而我必须带着这颗破碎的心到处飘流、不停地赎罪……(走向亚瑟)孩子,让我来摸摸你,好吗?(亚瑟的剪影消失)孩子,不,孩子!你不要丢下我,你不要丢下我…… [红衣主教跪倒在地上掩面而哭。

费利斯:(站在红衣主教的身后)你难道忘了,在十四年前,你是怎样丢下我,并骗取了我的信任的吗? [亚瑟的幻影出现,那是红衣主教的幻觉。因此,红衣主教能看到亚瑟,而费利斯却看不见他。

亚瑟大约处于费利斯前面一点,他并不需要在舞台上出现,可以用一束幽幽的光线来替代。也可以完全由红衣主教的虚拟表演来体现。

亚瑟:(轻声地、犹如梦幻般地)神父、神父…… 神父:(转身面对幻觉中的亚瑟)孩子,真的是你吗?孩子? 费利斯:(反应激烈地)谁是你的孩子?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神父:(悲伤地)孩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知道我曾经欺骗了你……可是我又怎能告诉你真相? [红衣主教向亚瑟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费利斯身体微微地颤抖,向后倾斜了一下,却终又闭上了眼睛。 费利斯:为什么我总是学不会坚决?为什么我对你总是难以舍弃?为什么你欺骗了我,却还要表现出一副深深忏悔的样子? 神父:(用手掌爱抚着亚瑟)孩子,你瘦了…… [费利斯睁开眼睛,却惊异地看到神父在向着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作着类似爱抚的动作。

[以下场景中i、ii同时进行。即当费利斯说话时,神父和亚瑟也在说话。

[i] 费利斯:(担心地)神父,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是真的?(不解地)梵蒂冈又做什么决定了?你为什么又要让我做决定呢?其实你自己早就有决定了,不是吗?(完全糊涂了)神父,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好像完全看不到我?(忧伤地)你知道什么了?你是在赶我走吗?(黯然地)你真的在赶我走了……(激动地)不,不要跟我提恩里科!(迷乱地)逃?我为什么要逃?不,神父,别这样,别这样…… [ii] 亚瑟:神父,我听说您已经应邀去罗马了?这是真的吗?您要去多久呢? 神父:这是真的,孩子……信上说“直到复活节以后”。信是从梵蒂冈发来的。

我本来想立刻就告诉你的,可是我一直忙于处理神学院的事情…… 亚瑟:可是您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地方呢?难道是您已经厌倦了这里的生活了吗?或者您不想再看到我了? 神父:孩子,你想得太多了,现在还没有正式地宣布……梵蒂冈的决定有时要到最后才会公布。关于罗马之行,亚瑟,如果你希望我不去的话,我可以写信,说我不能去。

亚瑟:神父,我怎么能决定您的去留呢?再说梵蒂冈那边…… 神父:梵蒂冈那边我可以写信表示歉意……亚瑟,真的,你不必跟我讲什么理由,只要跟我说一声“留下”,那么我就放弃这次行程…… 亚瑟:(有点焦虑地看着神父)神父,我觉得您太多虑了,您应该多休息休息。 [在神父与亚瑟对话时,仆人:上。

仆人:神父,有你的一封信,是从梵蒂冈来的。 神父:(有些黯然和担忧)哦,知道了。

(接过信)你先下去吧。 仆人:是,神父。

(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重新回转身)哦,对了,神父,莱亨监狱的恩里科刚刚来找过你,可是他到了你的书房后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看样子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情…… 神父:(疲惫地挥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仆人:好的,神父。

(转身欲下) 神父:(忽然地)恩里科大概是在什么时候来的? 仆人:就刚才,我听见钟敲过十二点的声音。 神父:(忽然惊醒似地)亚瑟,你会在下午两点的时候被抓走的!你快点逃吧……不,不要问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好像……不,亚瑟!亚瑟,不要离开我,亚瑟!亚瑟! [神父慌乱地抓住了并不存在的亚瑟,但亚瑟似乎挣脱了他的手,并且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神父黯然地看着亚瑟的离去,眼神似乎穿透了费利斯的身体。他颓然地坐在地上。

[远处隐隐地传来“铛~铛~铛~”的钟声。 [i、ii场景结束。

[灯光转换到…… [十四年前,蒙泰尼里神父的书房。 [以下为幕外音。

恩里科:蒙泰尼里神父呢? 仆人:他和亚瑟在一起呢。 恩里科:那我就在这儿等等他吧? 仆人:神父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我记得有一次…… 恩里科:好了好了,我才对他的那些书没兴趣呢。

[恩里科推门而入。 仆人:那您可千万别动他的东西……要让他知道了可不好…… [幕外音结束。

恩里科:(坐在椅子上,冲着门外喊)知道了!(自言自语)真是个罗嗦的家伙。我想大概整个里窝那除了蒙泰尼里神父之外谁都受不了他……不过蒙泰尼里神父马上就要去罗马了,这下子,新上任的院长可有的罪受了哦! [恩里科伸了个懒腰,不小心把书桌上高高堆起的书碰到了地上。

恩里科:(失声叫出)哎呀! [恩里科起身捡掉落在地上的书……他好像对其中的一本笔记起了兴趣,蹲下身子来仔细地翻阅,不时露出诡异的微笑。 恩里科:(兴奋地读笔记上的内容)亚瑟……我害怕你会出什么事……上帝已经降罪于我,就像他曾降罪于大卫一样……你在暗中行事,我却要在以色列众人面前、阳光之下报应于你……你所得的孩子必定要死……波拉……青年意大利党……琼玛……波拉……波拉……青年意大利党……波拉! [“铛~铛~铛~”的钟声响起。

[灯光迅速转换到…… [十四年后…… [深夜。主教宫殿的大祭坛。

[接着远处的隐约的钟声,主教宫殿的钟声也响了起来。钟敲了十二下。

费利斯:(紧张地摇晃红衣主教的身体,试图让他从幻觉与回忆交织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神父,神父,你怎么了,神父? 神父:(依旧陷入在幻觉之中)钟声……十二点的钟声……(忽然紧紧抓住费利斯)亚瑟,亚瑟,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就听一次我的话……快点逃吧,恩里科他就要带人来抓你了……我忽然记起来,恩里科进过我的书房……他一定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 费利斯:(似乎在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心里极乱的)好的,神父,我马上……马上就离开这儿……远远地……谁也找不到我…… 神父:(喃喃地)那就好……那就好…… [静场。 费利斯:(心情复杂地)神父…… 神父:(忽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费利斯)你……你是谁? 费利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身分)哦,主教阁下,请您饶恕我!刚才这儿的门没关,我看到您在默念,我以为是位神父呢,就进来了……我想请他替我祈求上帝的宽恕和祝福…… [费利斯举起了一个锡制的小十字架。

神父:上帝是仁慈的,他决不会因为你犯了错而舍弃你。请相信上帝的宽容与怜悯。

愿上帝赐福于你,阿门。 [红衣主教从费利斯手中接过小十字架,走向大祭坛。

[绮达忽然出现在门口。她看上去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绮达:(神色慌张地)费利斯! 费利斯:(有点意外、低声地、生气地)绮达,深更半夜的,你跑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家去? 绮达:(跑上前紧紧地抱住费利斯)哦,费利斯,见到你真高兴,见到你真高兴! 费利斯:(冷漠地推开绮达)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绮达:(急忙解释)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费利斯:(嘲笑的语气)哦? 绮达:(顾不了那么多了)费利斯,咱们快走吧,要不,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费利斯:(根本不明白绮达的心情,但觉察到了绮达的焦虑与不安,语气尽量柔和的)哦?是吗?可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先回家等我,好吗?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绮达:(快哭出来了)可是我现在要说,你就不能安静地听我说完吗? 费利斯:(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不开心地)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我现在的工作更重要吗? 绮达:(哭)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你的一条命更重要吗? 费利斯:(不解地)我的命? 绮达:是啊,你的命……恩里科正准备抓你呢,他想把你送上绞刑架…… 费利斯:(不相信地、嘲笑的语气)绮达,你是在说笑话吗? 绮达:(难过地)费利斯,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一次?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只是…… [红衣主教在绮达跟费利斯说话时走向他们。 神父:发生什么事了吗? 绮达:(看见红衣主教,反应激烈地、情绪复杂地)这就是你所谓的工作? 费利斯:(明白绮达是误解了,急忙解释)不,绮达,你听我说…… 绮达:(误解更深)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是吗?费利斯,你……(言语哽咽地)你就去死好了! [绮达转身离开,在门口时撞见了一个军官。

他一把抓住了她。 军官:我的小可人儿,你想逃到哪儿去? 绮达:(挣扎)你放开我! 军官:哟,你也学会生气了,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会生气呢!不过不要紧,我就喜欢看女人生气的样子…… 绮达:(挣脱出一只手,狠狠地打了他一记耳光)你去死吧,你这个禽兽! 军官:你骂我什么?禽兽?是啊,我就是禽兽,怎么了?(欲强吻绮达) 神父:(走向前去)哦,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住手吧! 军官:(不在乎地)上帝?上帝是个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想干什么?她想破坏我们今晚的行动。

(对绮达)那个费利斯呢?你是不是把他给放跑了?(看见费利斯,推开绮达,兴奋地取枪)啊,你这个满脸胡须的驼子,费利斯就是你吧?一定是的,我看这娘们看你的眼神……难怪她会连命都不要地跑出来……别动,站在那儿,不然我可要开枪了!我听说很多弟兄都死在你的枪下,今儿个,我可要让你尝尝子弹穿胸而过的滋味……反正恩里科说过了,无论生死,你今晚都是一万个索尔多,哈哈…… 神父:哦,天哪,不要这样,你难道不知道杀戳是很大的罪孽吗? 军官:走开,你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费利斯:(上前一步,以一种嘲笑的语气)哦?我倒想看看,你的枪法准不准? 军官: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军官唯恐再出什么乱子,忙不迭地举枪。

绮达:(惊声尖叫,向费利斯扑了过去)不! [一声枪响,绮达倒在血泊之中。 费利斯:(飞奔过去,抱起绮达)绮达! 绮达:(说话艰难地)快走!我听他说,恩里科马上就会到这儿来的,到时你就逃不了了…… 费利斯:(动情)不,我不会把你独个儿留在这儿的! [军官举枪。

[外面传来恩里科的声音“先包围起来,上面吩咐过了,抓活的!” 军官:(放下枪)算你这小子命大!(自言自语)反正这儿也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我得先去报告恩里科,好拿我那一万索尔多的奖金。(下) 费利斯:你都听到了? 绮达:听到了…… 费利斯:这下子我想逃也逃不掉了……我可以陪在你身边了…… 绮达:费利斯,我好想就这样由你抱着,一直抱着,永远永远…… 费利斯:(难过地)嗯。

神父:我很抱歉……可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应该替她好好地包扎一下……(费利斯和绮达似乎都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伤口在流血……我先去拿点纱布和药来…… [红衣主教下。 绮达:他走了,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费利斯:嗯。 绮达:你是不是怪我赶走了他? 费利斯:没有。

绮达:我看得出来,你很爱他。 费利斯:嗯。

绮达:(难过极了)那……你爱我吗? [费利斯没有说话。 绮达:不爱我,对吗?费利斯,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你不想欺骗任何人……可是女人就喜欢听这个,你是个小傻瓜……而我是个大傻瓜……咳,咳…… 费利斯:(心情复杂地)你应该少说话,绮达……你看,好多血。 绮达:你就让我多说一会儿,好吗?……反正……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费利斯:不,我不会让你死的…… 绮达:(笑)费利斯,你可真是傻啊……抱我紧些,好吗?我感觉好冷……我大概快不行了吧……费利斯……你在听吗? 费利斯:嗯。

绮达: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已经松开我了?费利斯……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我怕我再不说,我就来不及了……费利斯…… 费利斯:(泪水止不住地跌落下来)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的…… 绮达:(幽幽地)你哭了……费利斯……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就是你从来不哭……我原来以为你的心是很硬的,原来你也一样呢…… 费利斯:嗯。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

绮达:费利斯……我听到天堂的声音了……我看到妈妈和爸爸了……费利斯,我走了,你可要好好地待自己……要记得按时吃药……费利斯……我怎么看不见你了……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说呢…… 费利斯:绮达,我在这里……(把她搂得更紧)你说吧,我在听……我在听…… [费利斯带着众多士兵出现在舞台上。 绮达:这儿好吵……费利斯……唱首歌给我听,好吗?我们最喜欢的那首《失马谣》…… [费利斯轻轻地为绮达唱起了《失马谣》…… 绮达:费利斯,我爱你,至死都是…… [费利斯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语不成调。

[绮达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垂落下来…… [费利斯还在唱着…… [恩里科和众多士兵将他们紧紧地包围起来。 [灯光渐暗。

[《失马谣》的音乐越来越响…… [灯光隐灭。 第七场 [夜晚。

[莱亨监狱。 神父: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费利斯:我不明白。

神父:你不明白? 费利斯:是的,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让我说些什么? 神父:我听恩里科说,你们准备在周

四、也就是明天,趁民众游行的时候发动武装劫狱,这会最终导致流血……你知道的,我是一位主教,我不希望在我的教区发生这种可怕的野蛮行为…… 费利斯:不用担心,主教阁下。我们只不过是在杀老鼠罢了…… 神父:(惊讶)你把民众看作是老鼠?这样的回答也未免太吓人了吧? 费利斯:主教阁下,我并没有侮辱民众的意思。

我只是说,有些人是。 神父:你会杀老鼠,这就是说,如果我现在让你从这儿逃走,——假设我有权这样做——你便会利用你的自由鼓动暴力和流血,而不是阻止它们吗? 费利斯:主教阁下,耶稣曾经对他的信徒说过:你们不要以为我带着和平来到这个世间,我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剑。

不过,就我本人而言,我更喜欢手枪,这个比剑好使。 神父:(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里瓦雷兹先生,我还没有侮辱过你,也没有蔑视过你的信仰和朋友。

难道我就不能指望从你那儿得到同样的礼遇吗?你非要变着法子来侮辱我和我的信仰才觉得快乐吗? 费利斯:难道恩里科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一个魔鬼——不是一个人吗? 神父:我觉得恩里科个人对你怀有敌意……他给你用了过重的刑罚……如果事情不是那么迫在眉捷,我想我是应该让你得到充分的休息的。 费利斯:谢谢你的好意,我情愿一下子把事情谈完,拖拖拉拉的,没有这个必要。

神父:可我总觉得你在向我隐瞒着什么…… 费利斯:(反应激烈地)我向你隐瞒?我有什么可隐瞒的?难道你要我跪在你的面前,向你那个木头雕出来的上帝深深忏悔吗?哦,我是一个苦命的罪人! 神父:(脸色一下子变了)里瓦雷兹先生!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玩笑太过分了吗? 费利斯:(作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我只是觉得这儿的气氛太沉闷了点,想活跃一下空气而已。如果我无意间触及到了你的隐私或伤痛,那么我很抱歉。

神父:(语气稍稍平和了一点)从我所知的情况来看,你并非是一个残暴到极点的人,我曾亲见你把一个哭泣的孩童带走……也曾…… 费利斯:(打断他的话)哦,主教阁下,我不过是觉得好玩,你知道,像我这么邪恶的人是不配有孩子的,倒是主教阁下你……哦,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们教士是要发誓永保处子之身的…… 神父:(觉得难以忍受)里瓦雷兹先生,恩里科先生早就劝我放弃让你重新回到上帝身边来的努力,可是我总觉得你至少做过一些让人觉得你还是个好人的事情,现在,我只想让你凭着良心告诉我,假如你处在的是我这个位置,你会怎么做? 费利斯:当然是杀死我,挽救无辜的民众——这是一个基督徒所能做出的唯一的决定。《福音书》上不是说过吗?“若是右手冒犯你,就砍下来丢掉”。

现在,我不幸成为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