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
创作 董自伦
时间 夜幕降临
地点 税务所长家中
人物 税务所长 49岁 简称长
所长之妻 48岁 简称妻
下 海 人 46岁 简称人
[税务所长家，装饰简洁。
[下海人无精打采走至门口。
人 家里有人吗？（稍顿）人要是倒了霉，喝口凉水也塞牙。这不，下海 经商，刚捞了点油水，就因为逃税货被查封了。哎，事急抱佛脚，还得找颜所长意思意思，凭着咱俩多年的交情，说不定能给点面子。里边有人吗？
妻 谁呀？
人 我，王前。
妻 哟,是王大款哪。
人 不敢不敢，小打小敲的，不过赚个万儿八千的，哪称得上什么大款呢。
妻 王前哪，你下了海，比起在机关里当科长的收入，可真是鸟枪换炮喽！
人 哪里哪里，区区小财，不足挂齿啊。
妻 怎么，怕我借钱哪？
人 什么？借钱，妙妙妙。
妻 妙啥？
人 今晚我就是特意来给你送钱的。
妻 送钱？
人 对啊。（把钱放在桌上）
妻 啥钱？
人 收下再说。
妻 说不清楚,我是一分钱也不收的。
人 既然送来,自有送的道理。
妻 不要卖关子了。
人 卖啥关子？这是下海的钱。
妻 下海的钱？干嘛送到这里？(旁)我知道了,现在干部下海，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纳税的？不是变着法子免 , 就是偷，八成他也是(摇头)王前哪,我们家老颜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别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
人 看你说的,这是老颜下海的钱。
妻 ( 惊诧地 )这是老颜下海的钱？
人 是啊。
妻 真的？
人 真的。
妻 我不信。
人 我啥时说过谎来？
妻 别提老颜下海了。提起这个来,我可恼透了!
人 啥？
妻 你还不知道吗？当初你下海那阵子,我三番五次地劝他, 叫他停职留薪,到海里去转转。
人 是哪,现时行政干部待遇低,干嘛不去转转？
妻 谁知这老榆木疙瘩死钻那牛角尖。不下海就不下吧, 劝他搞点第二职业,给你当当顾问,每月至少弄个百儿八十的,也不干。还给我上政治课,说什么税务干部不能停职留薪,不能搞第二职业,要下海就得和行政脱钩。就为这事,我生了一肚子气,到娘家过了个把月, 到现在也想不通,人家党委办公室的主任、科长都是边搞行政边下海,就你老颜长了六个指头,比人家多一能？
人 你不是叫我劝劝他吗？这不,你刚走,我就动员通了。这钱,就是他让我带给你的，喃，两千块,点点吧。
妻 (喜上眉稍)哎哟,弄了半天,你卖的是这个关子呀 !( 捧钱 , 旁白 )哎呀,老头子哎,我年年盼，月月盼，天天盼，时时盼，终于盼到你下海了。 ( 对下海人王前)他啥时回来？
人 要是顺利,八成晚上就能回来。(大哥大响)是我,是我。你是梅小姐吗？什么？生意谈成了？等我去签合同？好，我这就去。
[妻用手摸大哥大。
妻 这是啥玩意？
人 这叫大哥大,是移动电话。
妻 听说还有老母鸡？
人 哈哈,那叫bp机,不如这个先进。
妻 哎,刚才你讲什么梅小姐，是干啥的？可不能这口子还没走,那口子又来了。
人 这是哪里话？那是我的秘书啊。
妻 哟,下海还找了个女秘书？
人 哎！老外了不是？眼下就时兴女司机、女打字员、女秘书、女保卫员、女提茶倒水员。不是我夸海口,我那秘书长得好漂亮啊，又能歌，又善舞，谈生意的没有一个不败在她的脚下的,给我下海可帮了大忙呢。好了,不说了,我得赶快去签合同了。
人 (欲走)。
妻 谢谢你了 !
人 谢啥？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咳嗽一声就行了。当然喽,我碰到麻烦事,也得劳驾嫂子你呢。
妻 哟,你又客气了。
人 就说上天被查封的半船鱼吧,那是人家单位托办搞职工福利的,由单位统一上税,可税务员硬揪住我不放。
妻 也真是。
[下海人大哥大又响。
人 喂喂!是我!这就去。好,嫂子，我走了。
(妻目送下海入离去。所长风尘仆仆提包上。
长 屋内好香哪。霞他妈像是回来了。上次一顿吵，她气走了,说不定现在还生我的气呢。
妻 (满面春风地)你可回来了？
长 回来了。
[妻接下包放好。递毛巾给所长擦脸。
长 不生我的气了？
妻 别谈那个了。（端菜）你辛苦了,烧了几个菜,你喝两盅。(倒酒)这些日子累得够呛吧？
长 可不是？在陆地上干和下海干就是不一样。
妻 舍不得金弹子，打不着金燕子。还要担不少风险吧？
长 在海浪里闯，风险总是要有的。
妻 (挟菜给所长)来,喝一盅道歉酒。
长 还客气。
妻 一个锅里摸勺子这些年,从来没红过脸,白过嘴,可就为这下海的事,你可要多谅解了。
长 (旁)这就怪了,我没向她道歉,她倒向我道起歉来了。观念更新得好快？
妻 再喝一盅，祝你早日当大款。（倒罢酒，伸手去拿包）
乖，这包胀鼓鼓的,比我快要生海霞那阵子还要大呢。
我来点点有多少。
长 别别,等明儿我来点吧。
妻 瞧你说的,这点活我还干不了？甭说一包,就是10 包,
20包， 我也不嫌累。这点款的事,就由我来承包了。
长 还是我明儿点吧,正好明天到库里存起来。
妻 看你说的。这第一批款,我早给你排上了用场。
长 第一批款？
妻 是啊，先给你买个哥哥大。
长 哥哥大？
妻 就是一个带尾巴的筒,放在身边随时可打电话的玩意。
长 哥哥大？还老母鸡呢？
妻 那比老母鸡更先进。
长 那叫大哥大。
妻 对，就是大哥大。来,快把开包的钥匙拿来。
长 干嘛？
妻 开包哪？
长 开包开啥？
妻 点钱呗。
长 那是公家的款,你点什么呀？
妻 是公私合营的？那也有你的一份啊？
长 什么有我的一份？这是国家的钱。
妻 国家的钱？
长 下海收的税,难道不是国家的,还是咱自己的？
妻 又来了,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下海了就挣自己钱呗,还收什么税？
长 哪里还有收税不能下海的道理？
妻 跟你过了大半辈子，去光知道你到家家户户、摊摊点点收税, 还没听你下到海里收呢。(一转念)噢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下海所长没辞掉,又为公司里当顾问了。这样更好,更好啊!
长 什么更好？我根本没当什么顾问。
妻 这些钱？
长 是下海收的税。
妻 你到底下的什么海 ?
长 就是东边的黄海。
妻 下黄海怎能收税？
长 为方便渔民缴税,我们所在全省第一家买了条稽查船, 到海里巡回收税。
妻 国家的税收怎能拿回家来？
长 收税回来晚了,局里已下班,临时先放在家里。
妻 啊!(一把夺过酒杯)这酒你不能喝!(所长又拿筷挟菜, 被妻夺下)这菜也不给你吃!下海，下海,下了半天,你是下了个黄了的海!
长 你看你这脸,怎么象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妻 我问你经的什么商,下的什么海？
长 又来了不是，你脑子里整天装着经商、下海，下海、经商!要是你经商,我经商,全民都经商，你下海,我下海,全体行政干部都下海,能行吗？
妻 你没看看,机关里的那些主任、科长们大都忙着办公司、做生意吗？
妻 (若有所思)嗯,不对!
长 啥不对？
妻 你在骗我!
长 我啥时骗过你呢？
妻 我从娘家那里一回来,就知道你下海了。人家把你下海的钱都带过来了。
长 什么？钱？
妻 对,钱!
长 我没让谁带钱来？是谁送来的？
妻 就是劝你下海的王科长。
长 啊!是他？他……他来啦？
人 （暗上）我来听听这红纸包的效应。
长 （喃喃地）王前啊王前,你怎么两眼尽望着钱呢？
人 (旁)瞎子见钱眼睁开哪。
长 霞他妈,钱呢？
[妻不理。
长 王前违反税法,我在岛上查封了他的鱼库,你知道吗？
妻 那事情的经过你知道吗？
人 (旁) 这枕边风吹起来了。
长 我查封的,怎么能不知道？
妻 那是人家机关里搞福利托他的,已由单位统一纳了税。再说,机关里那些头头脑脑们也不是好惹的。常言道: 多栽花，少栽刺，留着人情好办事。还是留点人情吧！
人 (旁) 这风吹得有力度。
长 （惊讶地）她妈，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人 (旁) 真是个榆木疙瘩。
妻 凡事要跟着感觉走。
长 跟着感觉走就得拿党纪国法作交易？你……
妻 没听人家说过,什么事儿都有它的特殊性。这些年来,我支持 你工作，没有说过二话,你白天黑夜地在外头忙乎，
家务活 我一人干了,没叫过半句累字；你得罪人,我挨了黑
石头,没露过半句怨言。可是，今天的事儿特殊,特殊的事儿就不能特殊对待吗 ?
人 (旁) 以情感人哪！
妻 过去,你对王前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哪点对不住你？那十年动乱,人家冒着危险为你主持公道。咱做人也不能这样啊!
长 (动情地)她妈,你的支持,我忘不了,他主持公道,我也忘不了。可是……
妻 可是现如今他在海里,你在岸上,他要淹死了,你能见死不救吗？
长 是的,我是不能见死不救,我要救,要救他！
人 (旁) 这枕边风还真管用！怨不得人家说 ,10个当官的有9个听老婆的话呢!
妻 你要救他,还不是一句话？
长 霞他妈,王前他是知法犯法呀。当然,作为一个老同 事、老战友,我多么渴望他幡然醒悟,不至于锁入高墙？ 我多么渴望他合家欢乐,度一个幸福的晚年!
妻 事到如今,你就把刀口提一提,砍轻点吧!
长 (沉吟片刻)好吧,把送来的钱收下吧。
人 (喜不自禁，旁)只要把钱收下就好了。
妻 给他开个免税单不就得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人家活络点,人家也不会亏待你。
[长开发票。
妻 这榆木疙瘩总算听了我一句话。
长 (拿发票欲走)我去去就来。
人 (一步跨入)刚才的话我听见了,谢谢关照!
妻 客气啥？多年的老朋友，这点事还不是应该的。
人 (从所长手中接过发票，看后一惊；使劲擦眼,唯恐看错) 王前交来税款 2000元。啊!你……
妻 什么？这 2000块你充公啦？
[所长点头。妻愕然。下海人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