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布洛茨基
选自《从彼德堡到斯德哥尔摩》，
我梦见你已经怀孕．尽管
它的四脚黑如乌煤。
几 乎 是 一 首 悲 歌
进行阿谀奉承。
一片昏暗。此外，
全都一去不复返，
物能被砸碎、焚烧，
都能让我联想起
在长凳上观望
静物
我昏昏欲睡的意识中唯有暴雨，
它仿佛是某人的底片。
我坐在公园里，
我以为这是上帝赐予的礼品。
它也被照得富有光彩。
或是深入它们的内部，
什么也没有。这是静物。
无论是外形还是里面，
周身黑咕隆咚，从鬃到尾。
或有吉祥，或有凶兆，取决于沉睡者。
一具尸体，它的安宁
时值九月。眼前是一片公园。
宛若云彩掠过树梢，
在任何一个将来的夜晚
踏着妖魔鬼怪走来走去。
汇成白色的一群。
黑马
我想：我们的体内是漆黑一团。
不知去了何处。
恰似落网的鱼。
复活了被光线摧毁的事物。
(1964年)
而长于波浪和大地的
但也归于空茫，没有带来安抚。
比死亡的深思长百倍的
你为他指路。道路弯弯曲曲。
只不过很长：满是谷地、山丘。
倒不如在黑暗中生存。
吴笛译
是对生命的认识和对死亡的沉思。
却是另外一种黑暗。
尘埃。被拧开的灯光
不留一线来过的踪迹。
可它仍在我们眼前发黑！
以词语构成的人的世界。
为何不从篝火旁边走开，
定位在冷河的上方——
我再开口发言。
如此漆黑，仿佛处于针的内部。
子上的黑暗令人胆战。
鳕鱼把门弄得嘎吱嘎吱。
物更为赏心悦目。
驻足直到黎明降临的时候？
近来我经常沉睡
我没有权利把你们
无法推走，无法搬移。
我们是双背的怪物，孩子们
我不记得比它更黑的物体。
人不是我的所爱。
我依然呼吸的嘴唇。
你在那儿耐心地等待
恰似肋骨间的凹陷的胸脯。
抛留在那阴影的王国，
如此漆黑，就像子夜的黑暗。
你会重新出现，消瘦、疲惫
物体。物体的褐色。
它的双眼白光一闪，像手指一弹。
9
也许我没有猜错。我曾经幸福。
不再伸手去摸灯的开关。
犹如翩然而至的女人。
1
有天使的天堂，有魔鬼的地狱。
约瑟夫·布洛茨基(1940-) 美籍苏联诗人。主要作品有诗集《驻足荒野》、《部分言语》，长诗《二十世纪的历史》等。由于“他的作品超越时空限制，无论在文学上或是敏感问题方面都充分显示出他广阔的思想及浓郁的诗意”，而于198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从何说起？这没什么关系。
时而奔向沙滩，像皱纹爬上额头。
它为何在我们中间停留？
圣母对基督说：
物体的内部——是尘埃
看我是否能够承受
如此漆黑，黑到了顶点。
遥远的雷鸣涌进我的耳里。
还有干枯的幼虫。
酷像前者，用嘴把门推开。
冻得恰似两根冰柱。
胜于冰冻三尺的河水。
恰似地窖深处的粮仓。
补充我梦中破碎的词句，
钟表上还只是子夜时分。
我将看见儿子或女儿
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
或者东扯西拉。
可是摸到的却是我的衣裤
吴笛译
犹如守财奴把亲戚只放进厨房，
这一点令人惊愕，
黏土的歪歪扭扭的图案
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巧，
嫁接于生命的躯体，
残骸。蛀木虫。内壁。
（两条鱼极其相像，如同茶杯两只。）
如此漆黑，如同它前方的树木。
被隔在白昼的篱栅之外，
在林子的背后
习惯于物体。在这些梦里
物也有自身的宇宙空间，
哪怕物体封得密不透气，
不呼吐逃亡的词句。
8
像雅各一样，在前厅等候
冷得实在厉害，
这古老的食品橱，
待到厌倦黑暗时，
所有的人。我也难免一死。
请求进餐，诚然代表上帝。
压在牛栏的围篱上。
这全是胡言乱语。
要么谈谈物体。
睡吧。大地不是圆的。它
然而在这些场合，
如同往空气中书写文字。
和开关。我走到窗口，
说什么？说白昼，说黑夜？
它的轮廓已经模糊。
都在折腾着我们的眼睛。
它纹丝不动地伫立。仿佛沉睡酣酣。
厚密的叶间挂满成熟的梨子，
时间的血肉之躯。
为何呼吸着黑色的空气，
死神降临并且发现
物不停滞，也不运动——
还有一排一排的磐石。
却没有在后面打上问号。
早已不是噪音，虽说还不算乐曲。
吴笛译
也不妄想战胜尘埃，
它在我们中间寻找骑手。
鳕鱼匀整的脚步的声息。
为何从眼中射出黑色的光芒？
该怎样睡觉，并在耳边抑住
并不为此枉费心机。
你不会一毛不拔地放走来客。
拖布和圣徒的法衣
通常，就连物体自己
知道把你一人留在
树木。绿荫。以及
它浑身漆黑，感觉不到身影。
显出不会脱落的模样。
明亮之斑没剩下一毫一丝。
整夜，他们结伴而行。
此时此刻啊，渗入我耳中的
7
似乎死神眼下正在
关闭，以便看见物体。
他们面部的表情
一根根青筋纵横交错，
磐石一动也不动。
吴笛译
小山排成的这地平线
我的归来，没把我故意的别离
你是我儿子还是上帝
你被钉在十字架上。
都没有善恶可分。
看成过错。因为黑暗
比大地更长的——是海洋：波浪
这么多年我俩一直分居。
没有牛铃；或哞哞的叫唤——
在白昼中不复生存。
夜晚快速远航
只要开口就行。我能沉默，
漓江出版社(1990)
我厌倦了亮光。
那儿，在黑暗中，在梦里，
4
人的外貌今我厌恶。
树根盘绕交织。
和夜晚。随后是浓雾：
使灵魂感到可憎。
在白昼的明亮的时刻。
黑色的穹窿也比它四脚明亮。
高兴地去用双手抚摸你的腹部，
然而，比那“一连串”长百倍的
团团包围。无论是物是人
鳕鱼角催眠曲（选译）
头颅、骨胳、钐镰。
门嘎吱作响。鳕鱼出现在门槛。
恰似刚毅雄浑的标志。
3
人与物将我们